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楚乔传之原是故人重相逢 作者:咿呀柚子茶 文案 阿宁最近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一身华服笑容明媚的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姑娘一直在奔跑。她提着长长的裙摆,头上的珠钗叮叮当当,有好多的人在叫她的名字,可她却理也不理,只顾着一个劲儿的往前跑,跑过了一段段华丽冗长的回廊,又跑过了一扇扇高大厚重的宫门,一直跑到了热闹繁华的朱雀街上,她看到在街的尽头有一个着一身紫袍的长身玉立的身影。阳光太好,好的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她放慢步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她走的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生怕一个急促就把那人吓走。终于走的足够近,那人看着她,什么话都不说,她看着那个人,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然后,那个人冲她眨了眨眼。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燕洵,元淳 ┃ 配角:楚乔传众人 ┃ 其它: ================== ☆、1   (一)   “阿宁,阿宁。醒醒阿宁,别睡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大声,阿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被放大在眼前的俊脸吓了一跳。   “老大,天还没亮呢。”   “亮个头啊!”阿宁的头挨了一下,“你老大我是盗圣,你见过哪个盗圣在天大亮的时候去赶路的?嫌活的不够长是不是?”   “大隐隐于市啊,老大。”   阿昭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叉腰瞪着阿宁。   “你就只有在跟我对着干的时候脑子才好使,是吧?”   “没有没有。”阿宁对着阿昭讨好的笑了笑,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阿昭看着阿宁慢吞吞的动作,叹了口气。   阿宁是两年前被阿昭从悬崖底下捡回来的。   那时他刚从一处古墓里偷完东西出来,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决定要去城里大喝一顿   结果,就在古墓的出口,他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昏迷过去的姑娘。   这个姑娘或许是从悬崖上跌落下来的,阿昭抬头看看崖顶,不禁感叹这姑娘死的也是够惨的。   阿昭走近几步,想要看看她的面容,才发现她的脸都已经被血污弄脏,看不清楚。不过这姑娘身上的衣服很是华丽,头上仅剩的几只珠钗步摇也是一等一的上品。   “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遇上了山贼劫匪,这么年轻,真是可怜。”阿昭用手指戳了戳姑娘的脸,“还是热的?刚死没多久啊。诶,你都这么惨了,你头上的钗子我就不拿了,不用谢啊。”   阿昭起身准备离开,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脚。   阿昭惊讶地回头才发现是那个姑娘抓住了他,“哇,千金小姐,你,你是没死啊还是没死透啊?”   那个奄奄一息的姑娘抓着阿昭的靴子,极弱的喃喃着,“燕洵……燕洵……哥哥……救我……救……我……”   “你说什么?”阿昭蹲下去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可是她却好像是撑不下去了,嘴巴开合了两下就又晕了过去。   “喂,喂!醒醒啊,先别晕!喂!”   阿昭看着抓着他靴子不放的昏迷过去的姑娘,很是无奈,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悬崖,不禁再一次感叹到:“你命真大啊。”   “老大,我好饿啊。”   “饿饿饿,你就知道饿。活没干多少,吃的倒是比谁都多。”   阿宁揉了揉扁扁的肚子,委屈地看了眼一脸不耐的阿昭,小声嘀咕着:“我吃的不多,我昨天才吃了一个糖饼两个肉包子。卖肉包子的大娘都说我怎么那么瘦。那么小气,连鸭腿都不给我吃……”   阿昭在一旁听着阿宁的碎碎念,感到十分的火大,什么叫鸭腿都不给你吃,我也没得吃好不好?你好歹还吃了俩肉包子呢,我昨天吃的可是菜包子啊!还嫌你瘦,我都已经瘦的我见犹怜了好不好?你以为我不想吃点好的?问题是我们穷啊!   然而这些话他是不会跟阿宁说的,因为说了也没有用。   两年前,他思前想后,终究还是不忍心,带着那个可怜的姑娘去了城里的医馆。   她睡了有十余天才醒过来,每次想到这里阿昭就恨得牙痒痒,那个医馆里的女大夫简直比山贼还要欺负人,十几天的药费加起来直接让他那一次的盗墓行动化为一场空,一个铜板都没剩下,更别提吃吃喝喝玩玩了。   后来阿昭反省了自己很久,觉得像自己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就没狠下心来抛下这个没用的东西呢,真是折本了,折本了。   阿昭说阿宁是个没用的东西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那天阿昭握着手里最后几个铜板,一个没想开就要去跟女大夫拼命,结果冲进了医馆就发现阿宁睁着一双桃花眼愣愣的看着他。   阿昭一个晃神,手里的铜板就掉到了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女大夫毫不含糊的冲了上去,把几个铜板攥到了手上,对着阿宁大喊了一声:“就是他!”喊完就飞速的离开了。   阿昭看着女大夫离去的身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为她鼓掌还是跟她同归于尽算了。   “你是谁啊?”   阿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明艳娇俏的姑娘,不禁有些羞涩,毕竟他也是个二十岁而且还未婚配的年轻男子啊:“我是在悬崖底下发现你的人。你看你的家人呢?让他们来接你吧。还有医药费,咱们真的要好好商量商量这个――”   “悬崖?什么悬崖?医药费又是什么?好吃吗?”   阿昭有些蒙,这是什么情况,黑吃黑?   女大夫总是会挑着最合适的时机出现,她探进头来,“忘了跟你说了,她命大没死是没错,不过摔着头了,记忆全失,而且她现在的心智也只有8岁儿童的水平,哈哈,惊喜吧?”   阿昭懵着听完了这些话,再一次开始思考和女大夫同归于尽的可能性,然而当他回过头看着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时,心底某一个角落忽的被触动了一下,算了,有个帮手也是好的。   阿昭走近阿宁,看着她说:“我叫阿昭,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我混,我是你老大。”   从那一天开始算起,阿昭带着阿宁行走江湖也有两年的时间了。阿昭的师傅是个江湖神偷,轻功和手上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因为行迹诡秘,来无影去无踪又从未失过手,于是被江湖人士尊称为无影鼠。   阿昭身为无影鼠的徒弟,也得了无影鼠八分真传,无影鼠退隐江湖后,阿昭就一人行走江湖,几年来也闯出些名头,阿昭不希望别人像称呼他师傅无影鼠一样称呼他,所以自己给自己封了个盗圣。然而,除了阿宁坚定不移的认为她的老大是了不起的盗圣,大多数人不愿意给他这个面子。   不能杀生作恶,不偷穷苦人家,这是他师傅的教诲,说是盗亦有道。所以阿昭主要是靠盗墓和接任务为生。虽说活的下去,可那也是还没有阿宁的时候,如今吃饭的嘴变成了两张,生活自然也变得比以前拮据。   阿昭走在前面,竭力忽视阿宁不满的声音,安慰着自己,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小气鬼,抠门,老扣――”   她只有八岁。   “自己小气还怪我――”   记忆全失没有家人她真的很惨。   “钱都赚不到,怪不得找不到媳妇――”   “喂!”   阿宁猛地停住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阿昭怒气冲冲地看着阿宁,“谁说我找不到媳妇了?我肯定能找到,我只是不屑于去找!你个小屁孩你懂什么呀你?”   阿宁把头一扭,阿昭明白,她这是表示“切!”。   阿昭叹了口气:“我们马上就要有钱了。我接了个大单,那个单子完成后,别说吃鸭腿了,整个的鸭子都随便你吃。”   “真的?”阿宁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了!这个大单,在燕北。”    ☆、2   燕北最好的工匠们从定北候府的书房鱼贯而出,只剩燕洵一人站在书房内,望着父亲书桌上那块不大的玉石发愣。   刚刚工匠们的讨论还在耳边回响,有人说可以雕成麒麟,有人说能雕出繁花锦簇,那个父亲最为欣赏的小工匠跳出来说,这块玉石虽不大,但依我们的手工,总能雕出更不落凡的东西。   不落凡的东西吗?燕洵有些恍惚。   记忆中,有那么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总会在他生辰的时候送给他各式各样的礼物,然后看着他或惊喜或惊讶的神色笑的明媚。   “燕洵哥哥,这可是淳儿千挑万选出来的,绝不落凡的好东西。”   “洵儿。”   燕洵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男人,笑了笑,“父亲。”   “洵儿,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想起我回到燕北之前,淳儿送我的生辰礼也是一件雕刻精美的物件。”   “你说元淳公主啊。”燕世城难得的陷入了深思,“我虽然未曾见过她,不过听你母亲说,元淳公主活泼开朗,单纯直率,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是啊,父亲。我跟淳儿他们一起长大,淳儿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然而,从我回到燕北以后,这五年来,世事变化,实在,令人难以预料。”   燕洵的脸色暗了下去,燕世城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从你回到燕北以后,魏贵妃病逝,魏家没落,裕王殿下被派边疆,元淳公主在宫中的日子想必并不好过。”   “听母亲说,她那时去长安探望皇奶奶时看到了淳儿,淳儿消瘦了很多,整个人也都变得越发沉静,不像从前那样总是笑嘻嘻的跟宫人打闹说笑。”   “不过元淳公主一直侍奉在魏皇身边,魏皇也是明白她的一片孝心的。”   “那又如何?”燕洵激动起来,“魏皇病逝之时,淳儿的孝心没带给她任何庇护。三皇子与新皇争夺皇位,竟然鬼迷心窍的与柔然联合。父亲,那时不仅长安,边疆更是哀鸿遍野,简直如同人间炼狱。我与元嵩他们在与柔然大战时,几次死里逃生暂且不提,却没想到三皇子竟然能对淳儿下手!淳儿她,她――”   “洵儿!”   燕世城神色肃穆,燕洵收回嘴边的话,不忿的握紧了拳头。   “淳儿失踪已有两年了,如今朝堂之事终于尘埃落定,三皇子的党羽都已尽数铲除,元嵩也回到了长安协助新皇。一切好像都进入了新的轨道,可是淳儿却……假使淳儿真的是已遭不测,可我们如今却连祭拜都不知要去哪里。我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万分后悔,我当时应该去长安的,我应该带她走的!我们怎么会傻到以为对淳儿来说长安更为安全呢,我――”   “洵儿,”燕世城放柔了声音,“我知道你们一同长大的孩子情谊深重。只是,无论是你,还是元嵩皇子,又或者是其他元淳公主的朋友,都要明白,好好活着才是对逝去之人的最好的感怀。”   “我明白,父亲。”燕洵垂下头去,言语间是极深的疲累,“我明白像淳儿那样善良单纯的女孩儿一定不想我们为她伤神。但是我总会想起,在我离开长安之前,我曾经无数次的对她许诺,我一定会保护她。然而,在她最需要保护的时候,无论是我们这些人中的谁,都没能保护的了她。”   书房内安静极了,燕世城看着自己在这五年杀伐争斗里变得越发沉稳内敛的儿子,又想起他刚从长安回到燕北时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一时之间感慨万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能拍了拍燕洵的肩,安慰道:“新皇生辰,我和你母亲年岁已大,就不去了。你带着你姐姐一家人一起去长安为新皇庆贺吧。”   “嗯。新皇已经下令让阿楚来燕北护送我们前往长安,估计很快就会到。”   “哦?就是那个叱咤沙场的女将军楚乔吗?   “是啊。怎么?父亲也知道阿楚吗?”燕洵有些惊讶,“是母亲说的?”   “我大魏的第一个女将军,我怎么能不知道呢?”燕世城笑了起来,“我会让下人好好准备,为楚将军他们接风洗尘。这块玉石,我也会让他们尽早完工,让你带去长安,献给新皇,以示祝贺。”   “老大,我们什么时候能到燕子啊?”   “什么燕子,是燕北。还有两天的路程了,快了快了,有点耐心啊。”   “老大,那个燕子好不好玩啊?”   “什么燕子,是燕北!你――”   “不是啊,老大,我是说树上的那只燕子啊。”阿宁一脸无辜的抬起手指着树枝。   “……”   阿昭扭头看着树枝上的燕子“嗖”的一声飞走,觉得简直一口老血堵在心头,他咬着牙转头问阿宁,“你是故意的吧?”   阿宁笑的狡黠:“没有啊,老大,阿宁才不敢呢。”   阿昭白了阿宁一眼,继续驾着马车,“燕北都不知道,还知道燕子长什么样,也是够不容易的。”   “老大,我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啊?你都没有告诉我。”   “定北候得了块宝玉,价值连城,估计要给大魏新皇送去当礼物。有人出了高价要买这块玉,等我们搞到了这块玉,起码一年,吃喝不愁。”   “哇,这么厉害啊。”阿宁凑近了点,眼睛都在放光。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你老大是谁,盗圣,那肯定厉害啊。”阿昭得意极了,“咱们呢,先到燕北,然后就在定北候府附近住下来。等到夜深人静,咱们就直捣黄龙。燕北民风纯朴,守卫很少,这块玉,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3      是夜,阿宁和阿昭两人蹲在定北候府的屋顶上大气也不敢出。   “老大,”阿宁用气音问,“你不是说守卫很少,手到擒来吗?”   阿昭看着一堆堆的侍卫,整个人都快哭出来:“我怎么知道那个女将军带了这么多人,还都呆在这定北候府啊?”   阿宁没再吭声,小小地挪了一下脚,他们从天刚黑的时候就蹲在这里,准备等着夜深人静,大家都休息了的时候去偷玉,结果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女将军还有一个冷冰冰的让人害怕的男子带了好多好多侍卫。那些侍卫轮着班守着,你休息我守着,等你休息完了就换我去休息你来守着,结果一直等到了这大半夜,守卫也没少半个。   阿宁蹲了这么久,觉得自己的脚都已经没有直觉了,又累又饿,她真想“哇”的一声哭出来。   “老大,那我们怎么办啊?”   “实在不行,也只能铤而走险了。”阿昭皱着眉,小声指挥阿宁,“我出声把他们引出去,你抓紧时间进去拿着玉就走,不要逗留,直接离开,我们到关外汇合。”   阿昭掏出一粒石子,朝着房内的烛台打去。   烛光骤灭,四处的守卫紧张起来,房内冲出几人,阿昭瞅准时机,冲着府外奔去,周围的守卫和从房内冲出的人都追着阿昭往外跑。   一时之间,“有刺客”“快追”的喊声此起彼伏,定北候府此时竟然比迎接楚乔他们时还要热闹。   阿宁看着守卫离开,不敢耽搁,掀开屋顶的瓦片,一个纵身跳进了漆黑的屋子里。   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只有书桌上的一块翠玉散发着莹莹光辉。   “真是好东西啊。”阿宁小声赞叹了一句,伸出手就想拿走玉。   “诶呀!”阿宁的手刚碰到玉,就被一柄剑鞘打了一下。   阿宁下意识的回手,跟拿着剑鞘的人打了起来。   虽然阿宁跟着阿昭走了近两年的江湖,也学了点皮毛功夫,然而在真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面前,这点功夫简直和没有功夫没什么区别。   没出几招,阿宁就发现自己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绳子给捆住了。   “诶?怎、怎么――”阿宁一脸懵逼的扭动两下,才发现,这绳子,捆、的、真、紧、啊!   阿宁被跟她打斗的人一下子推倒在椅子上,还没等她屁股的疼痛消去,屋子里的烛灯就被点燃了。   阿宁被突然的光亮差点闪瞎眼,赶紧闭上了眼睛,心里想着,算了,希望他们能打的轻一点,然后就紧闭着眼睛等待着穷凶极恶的敌人的严刑拷打。   千万不要觉得她在这里危言耸听,虽然她没有亲身经历,但她听阿昭说过。这些达官贵人家都养了一堆一堆的打手,那些打手个个都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力气大的能空手劈开青石板,一个巴掌下去就能要了人命。刚刚那个跟她打斗的说不定就是个打手。   阿宁闭着眼睛,万分忐忑的等待着想像中的那一盆冷水浇下来。   可她等了好久也没等到那一盆冷水,房间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几个人的呼吸声,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   阿宁有些疑惑,悄咪咪的睁开一只眼睛打量四周。   然后她才发现那个跟她打斗把她捆住手里还握着绳子另一端的人并不是什么粗壮的打手,而是今天下午她在府外看到的那个英姿飒爽美丽帅气的女将军,此时,她正满脸震惊的看着自己。   稍微远一点的,是跟着女将军一起前来的那个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的男人,阿昭说他跟这个女将军肯定有猫腻,可是猫腻是什么东西啊?现在这个男人总算不是面无表情了,他皱着眉瞪着自己,好像自己是块垃圾一样。   阿宁有些不开心,却又不敢瞪回去,只好把眼睛移开不看他。   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是一个小侍卫,这个小侍卫今天下午看到的时候也是板着一张脸,酷酷的,不过他离着他主子可真是差远了,因为他现在的嘴巴张大的能塞进一个鸡蛋,一点都不酷了。   阿宁撇了撇嘴,又看回身边的女将军,想了想,决定还是乖一点,说不定她愿意放了自己呢。   这样想着,阿宁冲她眨了眨眼,又讨好的笑了笑。   女将军看起来更震惊了,原来精致的五官都因为震惊有些扭曲,半响,才说出了第一句话。   “公主……”   阿宁被搞糊涂了,她这是说什么呢?   阿宁看向那个男人和他的侍卫,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也都比刚刚更加夸张。   诶呀呀,你还是别皱你的眉头了,你的脸现在看上去好像天生就是一个川字啊,阿宁在心里吐槽,你也快别再张嘴巴了,不会脱臼吗?   “星儿――”那个男人开口说道。   “楚乔。”那个女将军盯着阿宁,看都没看那个男人,说话却是利落果断。   男人被噎了一下,脸上在那一刹那露出了“你认真的?现在还在计较?”的表情,然后很快就收回去了,他十分淡定的接着说:“楚大将军,此女子以元淳公主的面貌出现,想必是有所图。”   叫楚乔的女将军没有出声,还是盯着阿宁,目光里有三分疑惑,三分愧疚,三分欣喜。   阿宁被她眼里的内疚弄得有点莫名的难过,她很想告诉女将军,没事,你把我捆起来我不怪你的,毕竟是我要偷你们东西,你也没做错什么,所以你能不能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了?   正当阿宁纠结要不要说的时候,外边的吵嚷声传了进来。   女将军手中的绳子掉落在地上,看向窗外的火把光亮:“燕洵回来了。”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阿宁一眼,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真假总是不难分辨的。”   阿宁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真的假的,他在说玉吗?燕洵又是谁啊?   正当阿宁被脑子里的一个个问号搞得有些头疼的时候,一个一身紫衣,头上一堆小辫子的男子推门进来了。   阿宁知道他,今天下午看见他的时候,阿昭指着他说了一句,喏,燕北世子。   当时阿宁在远处看着他的侧脸轮廓,觉得莫名的熟悉,就好像见过了很多次一样,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长的真好看啊。   阿宁知道阿昭很好看,走在街上的时候,总会有女子盯着他看,阿昭总是在感叹,自己的英俊让人们忽略了自己的实力,实在是影响前途啊。   阿宁还知道那个冷冰冰的男人也很好看,今天下午他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不少女子都望着他发出娇俏的笑声,还有胆大的女子朝他抛了手绢。   可是,阿宁并不觉得他们的好看很重要,就像你吃到一道菜,你知道它是道好菜,因为大家都在夸它好吃,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吃不到了,你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有当你吃到自己喜欢的菜的时候,你才会在吃到它的时候发自内心的感叹,真好吃啊。   现在阿宁看着这个在自己心里已经和“好吃”画上等号的男人,心里有些雀跃,原来他叫燕洵啊,真是好名字,虽然我不知道什么算是好名字,不过我觉得这个名字真是挺好的。   阿宁一边乐呵呵的想着一边看到了燕洵看到她以后脸上的表情变化。   先是震惊,再是欣喜,再是疑惑,然后是探究,最后,变成了一张强压着怒火的脸。   阿宁看着这一系列的变化,看到最后刚刚心里的雀跃一瞬间消失不见,她能够感受到燕洵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她有些害怕,想靠女将军近点,却发现女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那个冷冰冰的男人身边去了。   燕洵看向宇文玥,后者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是怎么回事,燕洵看回阿宁,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他还记着前几日与父亲的谈话,淳儿或许活了下来,这个女子有可能就是劫后重生但又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回宫的淳儿,但是更有可能的,是有人想要借淳儿的面貌身份做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可能是三皇子的余党,可能是柔然不死心又可能是大梁想趁火打劫,无论是谁,他不能让这些虎视眈眈之人得逞。   燕洵这样想着,走到了阿宁面前,俯下身子,抬起她极力想要躲避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到:“谁派你来的。”   阿宁看着燕洵,把心里的“好吃”划掉,新写了一个“危险”,发懵的看着这个与下午迎接楚乔他们时截然不同的男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燕洵手上使了使劲,压低了声音又问了一次:“说,谁派你来的!”   这个男人真是太恐怖了,阿宁在心里喊着,老大,我好害怕啊,快来救我啊!   现在的阿宁又累又饿又怕,本就是小孩子的心智,哪里还受得了这样的压迫,越想越害怕,眼睛一酸,嘴一瘪,干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只是想偷那块玉而已,我只是想要那块玉,老大,你在哪里啊,快来救我啊,老大啊啊啊!”   阿宁哭的突然,燕洵和宇文玥他们都被吓了一大跳。   燕洵有些手足无措,他第一次看到有谍者被抓住以后这样嚎啕大哭的。而与淳儿长的一模一样的脸在自己面前哭的这样声嘶力竭,不禁让他想起了幼时如果惹哭了淳儿一定要把她哄好,不然就会发生他走到哪里淳儿就哭到哪里的悲惨场景。   燕洵回头想找宇文玥帮帮忙,可宇文玥只是看着大哭不止的阿宁,神色凝重,显然也是想起了童年时被任性公主支配的惨痛回忆。   指望不上你啊,宇文玥,燕洵暗自腹诽,又看向了楚乔,指望着她这个女子站出来劝一劝。   却发现楚乔先是以万分怜惜的目光看着阿宁,然后又以万分谴责的目光看着燕洵。   阿楚,你,你竟然,叛变了!燕洵震惊的在内心里控诉,又悲痛地把目光移向了月七、风眠还有仲羽。   然后发现他们三个人表情十分一致,都是一脸呆滞的盯着阿宁,不知道的人怕是以为这是三个傻子。   一个能用的都没有,燕洵转回头,认命地叹了口气:“你,你别哭了。别哭了,是我不对,好不好,你先别哭了,别哭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回应他的是阿宁撕心裂肺的哭叫。   “我的天啊,你别哭了,我求你了,我,我,我请你吃东西吧?你饿不饿?”   阿宁猛地止住大哭,抽抽搭搭的看向燕洵。   燕洵忙挤出一个安抚的笑。   阿宁看了看他,委屈的点了点头:“饿。”   ――――――   小剧场:   元淳:呜呜呜,我有心理阴影了,燕洵你走开,我不要嫁给你!   宇文玥:燕洵,你被吃定了你造吗?   燕洵:你个妻奴有什么资格说我?一边玩儿去!   宇文玥:……   楚乔:哼!   月七、风眠、仲羽:这莫不是四个傻子吧?    ☆、4      楚乔在房间里心烦意乱的走来走去,宇文玥却是老神在在的倒水喝茶。   楚乔看着宇文玥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就有些堵得慌,一伸手把茶杯从宇文玥的手里夺了过来。   宇文玥抬着的手顿了顿放了下去,面无表情的看向了楚乔,话里却添了几分嘲讽意味:“楚大将军,好军威啊,茶都不让人喝了。”   楚乔把杯子“砰”的一声放到了桌子上,震得旁边的月七一个哆嗦,悄悄的退出了房间。   楚乔环起双臂,勾起嘴角,回敬宇文玥道:“玥公子才是真正的大将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临危不乱呢,还是无情无义。”   宇文玥和楚乔看着对方,视线在空中简直擦出了噼里啪啦的火花,半响,宇文玥低头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淳儿喜欢燕洵吗?”   “……”   楚乔盯着宇文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不觉得这个话题你转的太生硬了吗?谍者天眼的掌门人就这点水平吗?”   宇文玥挑了挑眉:“是啊,每次我遇到你,水平就下降了几个等次。星儿,你真神奇。”   楚乔讥诮的笑僵在脸上,宇文玥总是突然出现的温柔让她不知所措,只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正在慢慢上升,忙移开视线,坐到房间里离宇文玥最远的位置,开始转移话题。   “你刚刚说那个,公主为什么喜欢燕洵,为什么?”   “淳儿从小跟着我们一起玩耍,那个时候她年龄小,又是女孩子,虽贵为公主,但一旦哭闹起来,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觉得烦。只有元嵩和燕洵两个人,元嵩护短,自然护着他的亲妹妹。而燕洵为人热忱,又一人孤身呆在长安没有家人,自然也就把淳儿看做了自己的亲妹妹。这两个人对淳儿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从不厌烦。淳儿指南,他们不敢走北,淳儿要下海,他们不敢去爬山。”   楚乔笑了:“怪不得后来那么多世族子弟追求公主,公主都不愿意,原来是小时候没宠着她呀。”   “我本以为,等到我们都长大了以后,元嵩和燕洵不会再那么宠淳儿,淳儿也不会再任性淘气。可是现在看来,幼时的习惯真是难以更改的。”宇文玥把茶杯里已经凉掉的茶倒掉,开始往里倒新茶,“刚刚那个女子大哭,燕洵急着去哄的样子,跟他们少年时真是一模一样。”   楚乔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那你呢?你小时候宠不宠公主啊?”   宇文玥举起的茶杯又停在了半空中,脑海中浮现出他那一套在公主七岁那年惨遭不测让他偷偷在被窝里哭了好几天的上好白瓷茶具,手抖了抖,还是故作淡定的抿了口茶:“公主也不是谁都宠的起的。”   阿宁自从有记忆开始还没有见过这么丰盛的饭,有很多绿油油的菜,很多精致的糕点,还有很多的她不知道种类的肉。   阿宁偷偷瞅了眼正在跟风眠低声吩咐事情的燕洵,往桌上放着最大块的肉的位置蹭啊蹭啊地蹭了过去。   燕洵吩咐完事情回身找那个奇怪的女子,一转头就看见了她盯着桌上的羊腿,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   燕洵愣了愣,仿佛看见了小时候淳儿对着新鲜热乎的紫藤糕流口水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对着看过来的阿宁爽快的说:“吃吧,吃完以后我们再算账。”   阿宁没有理会燕洵说的“算账”是什么意思,她一听到“吃吧”两个字,就开心地拿起羊腿开始啃。   啃,啃,啃……啃不动啊……阿宁松开嘴,看着油光锃亮的羊腿,眼睛里是满满的懊恼。   燕洵见状走了过来,坐到阿宁身边,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从阿宁手里接过羊腿,在阿宁疑惑的目光里开始一片片把羊肉割下来。   阿宁看着肥嫩的羊肉从硕大的羊腿上一片片掉下来,简直开心的要跳起来。   燕洵扫了一眼阿宁,漫不经心的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阿宁。”阿宁紧紧的盯着羊腿,好香啊,香到梦里去了。   “那个刺客是你的同伙?”   “是老大。”   “你们是为了那块玉来的?”   “嗯。”   “为什么要那块玉?”   “有人买,搞到了,吃喝不愁。”   “谁买?”   “不知道。”   “除了玉,还有呢?”   “没有了。”   “你说的老大,是谁?”   阿宁终于从羊腿的香气中回过神来,她转头看着燕洵,掂量了掂量似的,仰起头,一副“我不怕你”的样子:“我老大可厉害了,说出来,吓死你!”   “哦?”燕洵放下手中的刀,“那说来听听。”   “我老大,那可是鼎鼎大名的盗圣!”   “盗圣,”燕洵拿起刀继续割羊肉,嘴角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就是贼咯。”   “不是贼!”阿宁激动起来,扬着手喊,“是盗圣,盗中之圣!你明白吗?很厉害的!”   燕洵抿着嘴割肉,没有作声。   一旁的仲羽看着这样维护自己老大的阿宁觉得十分有趣,好像又看到了小时候的公主。   娇俏的小公主总是跟着元嵩皇子和世子,跑到这里来捣乱,跑到那里去闯祸,等到有人威胁说要跟皇上告状,让她不要跟着他们胡闹的时候,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仰起头说,你懂什么,那可是哥哥和燕洵哥哥呀!   这样想着,仲羽就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阿宁见燕洵不吭声,觉得有些着急,“我跟你讲,我老大很厉害的,非常非常厉害。你都想象不到他有多厉害。所以你别想着欺负我,你要是欺负我――”   燕洵冷冷的一眼看了过来,阿宁的声音瞬间就小了下去。   “――你要是欺负我,我老大会来收拾你的。很恐怖的,你想象不到的恐怖……”   阿宁的碎碎念越来越小声,到后面,干脆就只是盯着盘子里的羊肉,发出一些没意义的咕哝声。   燕洵终于把羊腿上的肉都割了下来,把盘子推到了阿宁面前。   “吃吧。”   阿宁看了眼燕洵毫无波澜的脸,开始开心的往嘴里塞肉。   燕洵看着恍如儿童的阿宁,心里涌起一股酸涩,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个女子是淳儿,但是如果她是,那她身上一定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这两年她又是怎么过的?看她的样子,想必经常吃不饱饭,她这样痴痴傻傻的,会不会受到别人的欺负?   在脑海里上演了一万种淳儿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被人欺侮遭人驱赶十分可怜的场面后,燕洵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样一个富有创造力的人,当初不去写戏本真是可惜了,一定能成为畅销书作家的。   燕洵摇了摇头,把那些过分狗血的场面赶出脑海,才发现那一盘羊肉都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阿宁又拿了一只鸭腿开始吃,吃的嘴角满是油光。   燕洵不做多想,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用手指把阿宁嘴边的油脂擦去。   仲羽睁大了眼睛,十分讶异。世子这样亲昵的动作,已有多年未见了吧。   阿宁却不抵触,只是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鸭肉一边扭头看着燕洵,眼里尽是懵懂。   小剧场:   宇文玥:我有特殊的撩妹技巧。   仲羽:哇,世子耍流氓啦!   宇文玥:……进展这么快的吗?   阿昭:我说,阿宁你在哪儿啊?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元淳:老大,我可能要嫁人了。   阿昭:??? ☆、5   从昨天好不容易甩掉追兵来到这家客栈一直到现在天近黄昏,阿昭已经等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阿昭越等越急躁,阿宁不会被抓了去吧,是被别的贼给抢了,还是被定北候的人给追着了?难道定北候早有准备,早已安排了暗卫好瓮中捉鳖?   阿昭急得喝了一壶又一壶的茶,上了一趟又一趟的厕所,终于在夜幕降临时决定,明日一早进城,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风眠和仲羽领了燕洵的命令,在各处的公告板上贴了抓到女贼,暂且关押在定北候府的地牢的告示,又四处散发出了宝玉将只在定北候府呆三天,第四天就会随着军队前往长安的消息。   “无论他最终的决定是要盗走宝玉还是营救那个女子,这三天,就是他最后的机会。只要他来,我们就好好招待。毕竟,”燕洵玩味的看了眼屋内吃了放了足量迷药的羊腿昏睡过去的阿宁,“那可是很厉害很厉害的‘盗圣’啊。”   “那个……”被绳子五花大绑捆住的阿昭勉强的挤出了个笑,“有话好好说嘛,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燕洵几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也对着阿昭笑,“是啊,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还非要劳烦这位‘盗中之圣’夜闯定北候府啊。”   阿昭的笑僵了僵,偏了偏头,对着身边的按着他的仲羽说:“姑娘,你能先松开我吗?我跟你主子有事儿商量――”   “闭嘴!”   阿昭闭上嘴,转过头,有些气急败坏的对着燕洵说:“是,几天前来偷玉的人是我没错,但是现在我不想要那块玉了。我今天来,是为了阿宁。你告诉我,阿宁在哪儿?”   燕洵脸上的笑收了起来,冷冰冰的开口说道:“是谁派你来的?”   “有人要那块玉,而我需要钱,交易而已。”   “除了玉,还要什么?”   “盗亦有道,我阿昭从不为他人棋子。”   燕洵和宇文玥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又盯着阿昭打量。   阿昭被盯得不耐烦,开口问到:“阿宁到底在哪儿?把阿宁交出来,我任你们处置。”   “她是你什么人?”   “……我干嘛要告诉你。”   燕洵笑了起来,阿昭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旮瘩都起来了,“你,你笑什么?”   “仲羽。”   “世子。”   “好好伺候这位公子,直到这位公子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是,世子。”   阿昭听着这段对话,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什,什么伺候?什么意思?你们要干什么?你,你别过来!你要干什么?不,不,走开,啊!”   燕洵快步走出地牢,把阿昭的喊声留在了身后。   阿宁坐在桌子前,愣愣的看着楚乔给她削苹果。   唉,我不想吃苹果啊,我想吃肉,阿宁鼓起腮帮子,却想起楚乔干脆利落把她捆起来的事情,内心长叹一口气,还是乖乖的接过了楚乔递给她的苹果,附赠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楚乔摸摸阿宁的头,也对着她笑了笑。   这几天的相处,让她觉得这个女子不是燕洵和宇文玥所想的坏人。   这个女子每天都会被燕洵下在饭菜里的迷药迷晕,可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只是不停的惊讶自己原来这么能睡觉。   她的言语行为虽有些奇怪,可却也只是跟像一个不大的孩童没什么两样,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   楚乔不相信有人的演技和心计会如此之深。   或许,楚乔在心里存了一个渺小的希望,或许这个女子就是劫后重生的元淳公主呢。   楚乔还记得她与元淳公主熟络起来的时候的事情。   那天,元淳公主慌慌张张的闯到青山院,二话不说就要带她走。   宇文玥问公主为什么一定要带星儿走,公主拉着楚乔的手,不甘不愿地说,我答应了燕洵哥哥,要把他的小野猫送到燕北去的,冰坨子,你别碍事儿。   说着就要拉着楚乔出门,却又被宇文玥拦了下来。   “冰坨子,你干嘛?!”   宇文玥挥了挥手,示意下人都退下,等到屋中只剩下了他们三人,才开口说道:“公主,燕洵之前一直在跟我讨要星儿,我没有答应。如今,他这是搬出公主来施威了?”   “才没有!”公主急着维护燕洵,“燕洵哥哥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那公主便不能强行要走星儿。”宇文玥依旧面无表情,“公主想要带星儿走,也可以。只是要么,我不要她,要么,她自己要走。”   元淳公主愣住了,看了看垂着头的楚乔,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宇文玥,低下头若有所思。   “星儿,星儿……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元淳喃喃着抬头看宇文玥,“玥公子,有心了。在下佩服,佩服。”   宇文玥的语气不起波澜:“公主若无事了,就请回宫吧,免得贵妃忧心。”   元淳讪讪地松开握着楚乔的手,提起裙摆走到了门口,等到楚乔和宇文玥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又猛地回身大喊了一声:“我一定会回来的!”   宇文玥一个没控制住,直接把门摔上了,等到回过身看到楚乔探究的神色,难得的红了耳朵。   后来,楚乔心灰意冷,离开了宇文府。   再后来,楚乔到了宫中,到了元淳公主的身边。   楚乔看着阿宁睡下,走了出去,关上门,随意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庭院中。   楚乔看着燕北的满天繁星,莫名地感到有些悲凉。   “楚将军,还没歇息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乔勾起了嘴角,“玥公子不是也一样吗?”   宇文玥走到楚乔身边陪着她一起慢慢的走:“在想什么?”   “想公主。”   “我一直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与淳儿那样娇滴滴的女子交好。”   “我也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会选择把我留在身边。那时她刚刚丧母,正是悲痛的时候,新皇和元嵩被派到了边疆,魏家没落,燕洵又已回燕北,她应该是不想看到我的。我一直以为,她讨厌我。”楚乔抬头望着月亮,“那时公主好像总是睡不好觉,每天早晨见到她,都好像是做了一夜噩梦的样子。”   楚乔低下头,叹了口气,“宇文玥,你知道,如果不是公主,我不会到新皇的手下做事,如果不是公主,我不会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抱负。公主帮了我很多,可是,我没能帮上她。”   宇文玥低头看着楚乔,她的脸庞在月光的渲染下变得朦胧又冷清,夹杂着脆弱的美丽。   “那时,她一定很绝望。她的父皇殁了,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要杀她,而最疼爱她的人,都在远方。”楚乔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听魏舒烨说,魏家当时跟着还是元彻皇子的新皇在长安厮杀时,大家都觉得,不必去接元淳公主,不必去接,她在皇宫里,在她的家里,那里有侍卫,那些侍卫会保护她。可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   “是啊,谁能想到。”   “宇文玥,你说,”楚乔抬起头,怀着希冀看着宇文玥,“那个女子,她会不会就是?”   “我不知道。”宇文玥有些抱歉的说,“但我们不能冒险。”   楚乔低下头,扯起一抹苦笑。   “你们俩个,干嘛呢?”燕洵大大咧咧的声音传过来,“月色真好,我可是打扰两位了?”   宇文玥无奈的笑起来,楚乔快速的揉了揉眼睛,转身冲着信步走来的燕洵扬了扬手中的剑:“再胡说,我剁了你的嘴。”   “呦,有人害羞了。”燕洵调侃着,看着他这两个总是在闹别扭不肯承认彼此喜欢的挚友,心下发笑。   燕洵冲着宇文玥眨了眨眼,意思是你这也太弱了,不就是追个女人吗,弄得这么麻烦,要是我,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宇文玥回敬给他一个眼神,得了吧,你又不是没追过星儿,追到了吗?   燕洵继续挤眉弄眼,表示自己那是不想追了,不然还轮得到你宇文玥在这儿赏花赏月聊心事?   宇文玥不想理他,转过身去和楚乔一起看着天空的明月。   燕洵笑笑,安静的和他们并肩而立。   这样和他们呆在一起,让他想起了在边疆与他们一起浴血奋战的时候。   那时,在难得的能够暂时放松的时候,他,宇文玥,楚乔还有元嵩四个人,就是这样呆在一起,一起看着边疆的天空,想着什么时候可以战胜归家。   燕洵还记得自己在被淳儿劝回燕北的时候,心下对楚乔的不舍。刚回到燕北的时候,他常常期盼着能在哪一天再次见到那只与众不同的小野猫。   可随着时日的延长,他更多的开始怀念与长安那些朋友一起玩耍嬉闹的日子。   那时他们什么都不用想,在远离家族的长安,他可以放肆的做长安头号闲人,喜欢什么便做什么,不喜欢什么便不做什么。   回到燕北后,他成为了要负起家庭重任的世子,他终于明白了宇文玥的压力。   在与宇文玥的通信中,他常常拿那时自己取笑宇文玥的事情打趣,说没想到他这个清风皓月,胸怀坦荡的男子也走上了坑蒙拐骗,勾心斗角的道路。   但燕洵明白,这是他的责任。   燕北的男儿顶天立地,从不推脱责任。   所以这一切,无论是族中重压,还是部落争斗,他都坦然接受。   他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再与长安的朋友们相聚,到那时,他们还是可以谈天说地,把酒言欢。   就在这样的期盼中,燕洵等来了战争的硝火。   燕洵还记得自己在时隔三年后再次见到楚乔时的心情,没有兴奋,没有激动,是出奇的平静还有几分惊讶,没想到小野猫竟然成为了女将军,没想到父亲对他说他还小,时间会帮他解决一切的话,都是真的呀。   元嵩,宇文玥,楚乔,这三个人,是他曾经的长安旧友,是他如今的生死之交,他们一起在沙场上出生入死,一起对着篝火把酒言欢。   燕洵想,这也算是以某种形式实现了他的期盼吧。   然后,他听到了淳儿的死讯。   燕洵还记得那一天,他们胜仗归来,见到属下来报,元彻皇子大胜,已将三皇子以联合外族篡位的罪名关押进天牢。   他们还未来得及庆祝,就听着属下接着说,元淳公主被三皇子的人劫走,后在悬崖边上发现了元淳公主的衣物,公主恐怕,已遭遇不测。   元嵩染着他人鲜血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宇文玥手中的茶杯掉到了桌上,摔出滚烫的茶水,楚乔的眼泪夺眶而出,而燕洵,耳边是一片嗡嗡声,什么也听不清楚。   啊,燕洵想,老天就是不想让我好过是了。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燕洵看着天空的明月,想起幼时的中秋节,小小的淳儿总会安慰没有家人陪伴的他,她说,燕洵哥哥,没事的,你看月亮,我听他们说,当你和你思念的人一起看着月亮的时候,他们就会感受到你的思念,现在白笙姑姑他们一定也在看着月亮思念着你呢,他们一定能感受到你的,那样的话,就好像你们在一起赏月一样,是不是?   “我已修书通知元嵩,他不日就会赶来。”燕洵望着月亮喃喃道,“很快,一切就都清楚了。” ☆、6   “这位“盗圣”公子,可是终于愿意坦诚相待了?”   燕洵笑嘻嘻的看着堂下的阿昭问道。   阿昭干笑了一声,“世子哪里的话,阿昭对世子一直很坦诚啊哈哈,哈哈,哈。”   阿昭说着瞪了一眼身旁的仲羽,仲羽却始终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直看的阿昭牙痒痒。   母老虎,你给我记住,我阿昭必报此仇!   “既然如此,”燕洵啜了一口茶,“阿昭公子,你跟阿宁究竟是什么关系?”   “阿宁她,她是我两年前在悬崖底下捡到的。”   “两年前,悬崖底……”燕洵低声重复着。   “是,那天我刚,咳,忙完事情,在悬崖底下发现了她,她浑身是血,很是凄惨,我就把她送去了医馆。后来她醒了,记忆全失,心智和一个八岁的孩童没有什么区别。我可怜她,就把她留在身边了。”   阿昭抬起头,目光坚定:“真的,燕世子,你不要为难阿宁了,她其实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的,你放了她,是杀是剮,我阿昭毫无怨言。”   燕洵没有吭声,他神情肃穆,像是在思索什么极重要的事情。   “世子。”风眠走进屋里,“裕王殿下到了。”   燕洵走进屋里的时候,元嵩正眼睛泛红地看着阿宁,明显是刚哭过一场。   阿宁坐在元嵩对面,小口小口的咬着糕点,不时抬起头瞄一眼元嵩,又很快地把眼神收回去。   “元嵩。”燕洵招呼道。   元嵩红着眼睛回过头看燕洵,“淳儿腰部有一处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刚刚阿楚检查过了,不是假的。”   “刚刚阿楚他们也在?那现在人呢?”   “太激动了,出去哭了,宇文玥跟着安慰去了。”   “哦,我问过淳儿口中的老大了,他是在两年前从悬崖底下捡到她的,记忆全失,心智如同八岁儿童。”   阿宁一下子蹦了起来:“我老大来啦?”   元嵩看回阿宁,站起身,走到阿宁面前,猛地抱住了阿宁,声泪俱下:“淳儿,是哥哥来晚了,你受苦了,淳儿呀――”   燕洵看着阿宁的一脸惊恐,抬起手想要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元嵩放开阿宁,吸了吸鼻子,摸了摸她的头,走到了燕洵身边,示意他出去说话。   燕洵看了眼阿宁,命仲羽带阿昭过来,“看好了。”   “仲羽明白。”   燕洵跟着元嵩走到屋外,看着元嵩一脸的复杂,问道:“你怎么了?”   元嵩看了眼燕洵,欲言又止。   燕洵更加奇怪了:“你有话直说啊,都是自家兄弟。”   元嵩看着天空,吞吞吐吐地问:“你还记得淳儿以前的那个侍女吗?”   “记得,蔷薇嘛。”   “什么蔷薇,是采薇。”   “呦,什么时候改的名?”   元嵩白了燕洵一眼:“来的路上,我遇见她了,她在一家医馆帮忙。她看到我,半是激动,半是惊慌。我跟她说,淳儿可能没死,她直接就哭了起来,一个劲儿的求我,让我带她一起来。”   “所以你就带她来了?”   “嗯,她说,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们。”   “你没问出来?”   “她不肯说,说是要当着你的面说。”   采薇在书房里坐立难安,她不知道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到底是对是错。   这件事情,应该只有当年的魏皇,魏皇身边的大监,公主还有她是知情人,如今魏皇已逝,大监也不知所踪,听裕王殿下说公主失去了记忆,那这世上就只有她一人知道了。   公主或许是不想让燕洵世子知道的,但是,她看着公主受了这么多的苦,她实在忍不了了,不论公主会不会生气,她都想要说出来。   采薇正心烦意乱着,就听到了推门的声音,抬起头,正是燕洵和元嵩。   “你要说什么事情啊?我就在这儿,你说吧。”燕洵随意的坐到书桌后。   采薇定了定心神,缓声问到:“世子可还记得,五年前,公主力劝世子北归之事?”   燕洵当然记得,那天淳儿慌慌张张地找到他,一个劲儿的让他快走。   他心下疑惑,问了几句,淳儿却一反往日有问必答的态度,面对他的询问,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燕洵哥哥,你为什么不走?你不想家吗?”   “我,我想啊,但是,再等等也没什么……”   “是什么让燕洵哥哥如此不舍?”元淳急躁的问,“是那只宇文府的小野猫吗?”   燕洵被说中了心事,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却还要搬出哥哥的威严教训元淳。   “淳儿,你一个姑娘家家的――”   “燕洵哥哥,你身为男子,理应要先做出一番事业来,再去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燕洵哥哥如今应该做的,是尽早回到燕北做出一番事业,而不是为儿女私情所绊。”   燕洵愣住了,元淳继续说着。   “燕洵哥哥,你就听淳儿的,快回燕北吧,不然,不然,”元淳拔下头上的珠钗抵到脖子上,“不然淳儿就死在这里。”   “淳儿,你这是干什么?快放下来!”燕洵生气地去夺钗子。   元淳不理燕洵的怒气,不管不顾的拉着燕洵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着:“我安排了人,也通知了白笙姑姑。燕洵哥哥你今晚就回燕北,你若是舍不下星儿,我向你保证,等你到了燕北,我一定想尽办法把星儿从宇文玥那儿要过来,给你送过去。”   “淳儿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燕洵止住元淳把他往马车里推的动作,皱着眉问。   元淳不回答,只是看着燕洵,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悲伤,她突然抱住了燕洵,“燕洵哥哥,你好好保重。”   说完就放开了燕洵,把他使劲推进了马车里,对着一旁同样是一脸懵逼的仲羽和风眠吩咐道:“保护好你们世子。”   然后就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直到马车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我记得,淳儿那天让我回燕北,还以死相逼。”燕洵皱着眉回答。   “那世子可又知道,在世子回到燕北不久之后,魏贵妃就病逝了?”   “你什么意思?”元嵩插进话来,神色变的严峻。   采薇猛地跪到地上,哭着说道:“裕王殿下,燕洵世子,魏贵妃她,她其实不是病逝啊,是赐死。”   “公主那日去找皇上,谁知听到了皇上与大臣商议要诛杀定北候,公主心急如焚,担忧世子一家,这才忙着逼世子您回到燕北。”   “公主说,只要世子回了燕北,皇上就没有威胁定北候的筹码,自然就会惧怕定北候的骁勇善战,不会立刻下令诛杀。”   “可是,皇上的耳目众多。那天,公主前脚送世子您离开,后脚就被召进了皇上的书房。”   “奴婢心下惧怕,跑去找来魏贵妃。可是贵妃和奴婢去找皇上的时候,公主已经被秘密囚禁了起来。”   “皇上很生气,不肯见贵妃。听大监说,皇上怕是要杀了公主。贵妃不想公主死,求了皇上好久好久。最后,皇上对贵妃说,既然你那么想要她活下来,那你去替她死啊。贵妃为了保护公主就,就……”   采薇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元嵩颤抖着声音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   “皇上说这件事是大魏的耻辱,不能宣扬。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皇上,大监,公主还有奴婢,皇上本也想杀了奴婢的,是公主再三保证苦苦哀求,才留了奴婢这一条贱命。”   “怪不得,怪不得父皇冷落魏家,将我流放边疆,”元嵩喃喃着,“怪不得淳儿到了适婚年龄却没有出嫁,还是一直侍奉在父皇身边,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元嵩呆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冲出了书房,燕洵沉默着紧跟其后。   “淳儿,淳儿。”   元嵩突然冲进房里,把阿宁和阿昭吓了一大跳,阿宁躲到阿昭身后,指着元嵩喊:“老大,就是他,神经病!”   阿昭挡在阿宁面前:“别怕,有老大在!”   元嵩冲上前,一把把阿昭拨拉开,抱着阿宁哭了起来:“妹妹啊,我苦命的妹妹啊――”   采薇跟进来,看到一脸惊慌的阿宁,也扑上来哭着喊:“公主啊,我苦命的公主啊――”   元嵩止住哭,一脸坚决的对着阿宁说:“淳儿,哥哥保护你,哥哥带你回家,这就走!”   元嵩说着就要拉阿宁走,阿宁慌乱地拽着阿昭的袖子说不要神经病你放开我,采薇不停的问公主你还好吗奴婢好想你啊,阿昭阻拦着元嵩不让他带阿宁走快松手,元嵩表示他就要带阿宁走你算哪根葱滚一边去,仲羽让阿昭不要冲突了裕王不然有他好受的,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你要带阿宁去哪儿啊?!”阿昭大喊了一声,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第一,她不叫阿宁,她是我妹妹,她叫元淳!”元嵩激动的走上前对着阿昭说,“第二,我要带她回长安,那儿是我们的家!”   “你说长安?”   “对!”   “那你可以放弃了,去不了的。”   “为什么!”   阿昭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嗓子:“我带她去过一次,一靠近长安,她就又哭又闹犯恶心做噩梦,为了这个,我推了好几个长安的大单子。”   元嵩愣在原地,阿宁乘机挣脱开他,又躲到了阿昭的背后。   “那,那……”元嵩有些不知所措。   “留下来吧。”一直沉默着的燕洵开口说道。   所有人都扭头看着燕洵。   燕洵笑了起来:“淳儿小时候就答应过要嫁给我的。留在燕北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小剧场   元淳:这个人怎么一见我就哭啊,别是个傻子吧。   元嵩:呜呜呜呜呜――   楚乔:呜呜呜呜呜――   采薇:呜呜呜呜呜――   元淳:哇,这么多傻子的吗?   阿昭:先别管这群傻子了,你知道你要嫁人了吗?啊,这种母亲般的欣慰感是怎么回事?    ☆、7   近来大魏热闹,坊间到处都在热议,原来两年前被逆贼劫走的元淳公主并没有死,恰恰相反,人家在燕北过的好好的,而且再过半个月,就要当上燕北的世子妃了。   边疆、燕北……凡是见过燕洵的女子听说了这个消息无一不痛心疾首,那样好的男子就这么被那个公主给抢了。   只除了长安,长安人民表示,我们元淳公主花容月貌,孝顺仁善,真真是佳人只应天上有,与燕北世子正好配成一对,他们二人这正是郎才女貌,天定姻缘。   新任大魏皇上的元彻看着元嵩的亲笔书信和燕北送来的绝世宝玉,很是开心。   虽然淳儿如今有些疯疯癫癫,但总好过不在人世,元彻想起旧事,那时他母妃逝去的早,只留了他一人在这深宫之中,好在魏贵妃对他极好,处处帮衬。   元彻一直感激魏贵妃,对元嵩和元淳也十分疼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妹。   这些年来,每每想到元淳生死未卜,他总会感到十分愧疚。   好在,淳儿没有死,她回来了,而她少年时一直心心念念的人也上书要娶她。   这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元彻心情大好,对着楚乔和宇文玥所说的燕北世子燕洵因事无法前来贺寿也只是挥了挥手,表示毫不在意。   又吩咐内务府去准备元淳公主的嫁妆。   “要最好的!”元彻喜气洋洋。   楚乔和宇文玥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笑意,趁热打铁的请奏要去燕北参加婚礼。   “准了!”元彻站起来,一向稳重的人显露出了难得的激动情绪,“你们就代表本皇带着元淳公主的嫁妆去燕北庆贺。来人,吩咐下去,等到元淳公主和燕北世子大婚之时,朕要大魏上下,举国同庆。”   阿昭在房里看着一个劲吃吃吃的阿宁叹了口气。   “阿宁啊,你怎么还是就知道吃啊?你知不知道,你要嫁人了。”   “嫁人是什么?好吃吗?”阿宁抬起头傻乎乎的问。   阿昭又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鄙视那个裕王殿下:“阿宁啊阿宁,那个人还说是你哥哥呢,结果他就这么把你给卖了。”   此时被阿昭鄙视的元嵩在房里想来想去,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对劲。   “是哪里不对劲呢?”元嵩支着头,眼睛眨啊眨,“阿枫,你说是哪里不对劲呢?”   蒙枫想了想,摇摇头:“蒙枫没觉得哪里有不对劲啊。”   “是吗?”元嵩换了个姿势,“可为什么,我老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白笙在大厅里指挥着下人布置,忙的不可开交。   燕世城走了进来,看着自己的妻子和下人都在忙碌,不由得笑了起来:“阿笙,没想到,洵儿也到了娶妻的时候,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白笙也笑,眉目间却有着几分担忧。   燕世城看着白笙的样子,心里猜到了几分,走近妻子,低声宽慰道:“虽然公主如今心智只有八岁儿童,但她与洵儿青梅竹马,情谊深重。娶妻,最重要的,还是洵儿自己喜欢。”   白笙深深地看了一眼燕世城:“这就是我担心的。你还记得,五年前,我去过长安。那时我问过洵儿,他明明说过自己对公主只是兄妹之情,绝无其他想法。可如今,怎么会如此坚决的要娶公主为妻呢?”   “阿笙,你也说了那是五年前,五年的时间,能够改变很多事情,或许,洵儿只是以前没有意识到呢。你莫要忧心过多。”   “我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白笙转头对着燕世城笑,依稀可以看到年轻时娇俏的模样,“懒得管他们了。”   “外祖父,外祖母!”   燕红绡五岁的儿子赤努“噔噔噔”地跑了进来,抱住了白笙的腿开始撒娇。   “外祖父,外祖母,赤努好想你们啊。”   “赤努,”燕红绡和丈夫走进来,“整天就知道撒娇,一点男生的样子都没有。”   “这有什么的,”白笙笑着捏了捏赤努的脸,“赤努好像又长高了。”   “外祖母,我听母亲说,燕洵舅舅要成亲了,是吗?”   “是啊,你马上就要有个舅母了。”   “那我有了舅母,是不是很快就有小妹妹了。”   “赤努想要一个小妹妹吗?”燕世城把赤努抱起来。   “嗯,赤努想要一个小妹妹,赤努可以教她射箭,咻!”赤努做了个拉弓的动作,俏皮可爱,惹人发笑。   燕红绡忍住笑,点了点赤努的小脑门:“就你还教她射箭啊?是谁昨天偷懒不练习,被老师骂了的?还回家哭鼻子呢。”   赤努瞪大了眼睛想要反驳,鼓了鼓嘴巴,却发现没什么能说的,干脆一回头缩回了燕世城的怀里,闹起别扭来。   白笙忙安抚赤努:“没事没事,我们赤努还小呢,等长大了,一定能成为最好的弓箭手。”   “那可不一定。”燕洵快步走了进来,“要是有人再偷懒不练习,这最好的弓箭手的名号就要被别人夺走了。”   “洵弟。”燕红绡很是惊喜,“怎么?我还以为你在忙着新婚的事情没功夫见我们呢。”   “姐姐姐夫大驾光临,小弟燕洵哪敢不给面子。”燕洵行了个礼,“大哥二哥估计一会儿就到。”   “舅舅,你的新娘子好看吗?我听下人说,她是大魏的公主。”赤努好奇的问。   “是啊,淳儿她是大魏最美丽的公主。”   “我要去看看她。”赤努从燕世城的怀里跳了下来。   “不行,”燕洵蹲下身子,捏了捏赤努的脸,“她怕生,以后吧。”   白笙轻轻道:“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去去请裕王殿下和元淳公主来一起用午膳吧。”   “淳儿刚到燕北,还不大习惯。我会让人去知会元嵩一声,中午,我还是去陪着淳儿。”燕洵站起身,以极轻松的语气说。   白笙看了一眼燕洵,叹了口气,她心里明白,燕洵这是怕元淳痴傻的样子让人看轻,受人欺负,这才这样护着,可以后毕竟都是一家人,总不能一直这样遮遮掩掩的呀。   “姐姐姐夫,燕洵还有事,就先不奉陪了。”燕洵又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准备去找元淳。   阿昭在房里还是唉声叹气,他越看阿宁越觉得难以置信,这个傻丫头竟然是大魏的公主?这个连燕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和个小孩儿没区别的人竟然要成为燕北的世子妃了?   阿昭摇了摇自己的头,假的,都是假的,这个世界,太不真实了。   抬起头,看见阿宁还是在往自己嘴里塞糕点,阿昭一抬手夺了下来:“别吃了,你别胖的穿不下喜服。”   阿宁着急去抢:“老大,你干嘛,你还我。”   阿昭躲过阿宁的手,冲着阿宁做了个鬼脸:“就不给,就不给。”   燕洵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两个人绕着桌子跑来跑去,还不时的互做鬼脸。   燕洵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起来。   风眠在旁边咳了一声提醒还在打闹的两人,阿昭倒是立刻停了下来,可阿宁一个没刹住,直接撞到了阿昭身上,阿昭又赶紧揽住阿宁,扶她站好。   燕洵在旁边看着这两人亲密的动作,心情莫名地越来越坏,怎么看阿昭怎么不顺眼,当初真应该让仲羽他们下手再狠点的。   挥挥手让风眠和阿昭都出去,燕洵看着一看到他就怯怯的阿宁,心里又烦躁起来。   你为什么总是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啊?我很吓人吗?明明小时候一直缠着我的人是你啊。   叹了口气,燕洵也能想到怕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吓到了她,把烦躁的心情压了下去,放柔了声音:“淳儿。”   阿宁看着燕洵,有点纠结,这个人这一个月来每天中午都会来陪自己一段时间,还总是说些什么“淳儿,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淳儿,你小时候最喜欢……”“淳儿,你……”……淳儿淳儿淳儿,都是淳儿,她明明都跟他说了好几次了,她叫阿宁,不叫淳儿,可他还是全当没听见。   还有他那个神经病朋友,中午是他来,晚上是他朋友来,一见她就红眼睛,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她都能看出来他身边那个女侍卫无语的表情,他自己难道就不觉得大男人老是哭鼻子很丢人的吗?   阿宁也叹了口气,小声地提醒道:“我叫阿宁。”   燕洵置若罔闻,走到阿宁身边坐下,看着她也坐下了以后,拿起一块桂花糕到阿宁的面前。   阿宁这下倒是很开心,高高兴兴拿了过来吃起来。   燕洵看着阿宁这副样子,心里的那些不痛快好像也都消失了,摸了摸阿宁的头,看着阿宁,知道她什么也听不懂,干脆把心里的话都倒了出来:“你小时候总说要嫁给我,我嘴上不说,心里却想着不要。在我的心里,你是我最好的妹妹,我愿意为你找到天下最好的男子做丈夫,可若是让我……那便总感觉怪怪的。没想到,我终究还是娶了你。淳儿,如果你还是以前的你,你会不会开心?”   “淳儿,对不起。是我当初太愚蠢,太没用,没有办法保护家人,也没有办法保护你。淳儿,我没有告诉他们你的恩情,我与元嵩相约,让这成为一个秘密,因为我不想他们也背负着愧疚活着。所以如果,他们哪里让你觉得不开心了,请你不要生气,都怪到我的身上来吧。”   “不过,淳儿,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照顾你,不让你受别人的欺负。淳儿,这一切的不幸都是我的错,我愿意用一生来偿还。”   “这一生,我燕洵,只娶你元淳一人。”   小剧场:   元淳:mmp,都没人问我嫁不嫁。   元嵩:对吼!就是这里不对劲吼!   阿昭:……我相信你是阿宁的哥哥了,都一样的蠢。    ☆、8   阿宁看着阿昭一脸凝重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   “老大……你怎么了……”   “阿宁,”阿昭仿佛是下了极大决心的样子看着阿宁,“我要走了。”   “哦,那我们去哪里啊?”   “不是我们,是我。”   “……你不要我了?”   “不是的,阿宁。”阿昭露出少见的温柔神色,“阿宁,你明天就要成亲了,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阿宁困惑地看着阿昭,面上尽是不解。   阿昭对着阿宁笑了笑,把心里的几分不舍强压下去:“那个燕洵,他以后就是你的夫君了。以后你要听他的话,如果有人欺负了你,你就去找他;如果你不开心了,也去找他。他会保护你的。”   “那老大你呢?”   “我?我当然还是仗剑走天涯,继续做我的盗圣喽!”   “可是,老大――”阿宁急着要说话,却被阿昭打断。   “阿宁。我是个贼,明日过后,你的那个哥哥就要回长安了,到时,他一定也会把我押送入京的,我必须要走。我今天来,就是来跟你告别的。”   阿宁看着阿昭认真的神色,终于无话可说,低下头,眼泪汹涌而出:“老大,我舍不得你……”   阿昭摸了摸阿宁的头:“没事的,阿宁,我们总会再见的,我保证,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阿宁泪眼汪汪的抬起头:“真的?”   “真的!”   “不准骗我……”   “保证不骗你!”   阿宁伸出手:“那拉勾。”   “好。”阿昭也伸出手,勾住阿宁的小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放心了吧?”   “老大,”阿宁吸了吸鼻子,“我会想你的。”   阿昭笑了笑,起身离开。   阿宁走到窗边,看着阿昭的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里,终于控制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大婚之日,四处彩灯高挂,锣鼓喧天,人声喧闹,一派喜气洋洋之景。   燕洵穿着喜服站在喜堂里,看着一身深蓝色嫁衣的阿宁一步步向他走来,一时竟有些恍惚。   眼前浮现的是那些年里那么多次淳儿向他跑来的场景,她穿着或明黄或粉红的衣裳,头上扎着燕北人家才会扎的小辫子,满脸喜色地冲他奔来,步摇叮叮当当,裙摆随风飘荡,是那样明媚灿烂的场景。   燕洵回过神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心里突然很好奇。   “一拜天地――”   她开心吗?   “二拜高堂――”   她还会想起自己吗?   “夫妻对拜――”   这便是,最终的结局了吗?   “送入洞房――”   燕洵牵着阿宁走入婚房,又因为要敬酒走了出去,关门时,他看到阿宁悄悄的伸出手想要掀开盖头。   不能掀的,不吉利。燕洵这样想着,却不知为何,没有出言阻拦。   就像小时候那么多次淳儿的无理要求,他都毫不在意地应了下来一样,这次也没有例外。   只是很可惜,一直到他关上房门,他也没有看到掀开盖头后的淳儿。   阿宁在婚房里等了好久,等的她又闷又累又饿,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盖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   本来燕洵要走的时候,她是想把盖头扯下来的。但她快要扯下来的时候,又想起采薇昨天一直跟她念叨着的规矩,就又把手收了回去。   不过采薇人呢?怎么她也不在呢?阿宁喊了几声,却没有人回声,叹了口气,又乖乖的坐的板板正正的。   燕洵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安静乖巧的阿宁,他挑了挑眉,笑意禁不住的漫上嘴角。   按着喜婆的声音,挑盖头,喝交杯……一步步的做了下来,繁琐的步骤最让人烦,但是看着阿宁认认真真的样子,他也不自觉的认真起来。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燕洵看着有些紧张的阿宁不停的绞弄着自己的衣角,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怎么了?”燕洵凑过去。   “嗯?”阿宁慌乱的抬头,又慌乱的低头,“没,没怎么――”   “咕噜――”   燕洵和阿宁一起看着阿宁的肚子。   “咕噜――”   又是一声。   燕洵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阿宁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头低了又低,心里颇想把燕洵痛打一顿。   虽然她打不过,但是想想也是可以的。先给他那张好看的脸来一拳,再冲着肚子来一脚……   正当阿宁在心里想的起劲,眼前却出现了一盘肉,阿宁心里的暴打燕洵行为立刻就停止了,冲着肉就想扑过去。   可惜还没等她扑过去,燕洵就又把肉拿开了。   “好像有点凉了,我让他们去热一热吧。”燕洵起身要走。   “不用,”阿宁拉住燕洵的胳膊,“没关系的。”   说完就从盘子里拿起一个鸡腿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冲着燕洵笑。   燕洵也笑,又起身拿了一碟糕点,倒了一些水过来:“慢点吃,不急,都是你的。”   阿宁听燕洵这样说,把最后一口肉咽了下去,眼睛眨巴眨巴:“那个,我吃饱了。”   “吃饱了?”燕洵有些讶异,毕竟他可是见证过这位姑娘的饭量,跟以前的淳儿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也不知道是以前的淳儿隐藏了实力,还是失忆了以后连胃也变了。   “嗯。”阿宁点点头,扭开头不看那些肉,双手油腻腻的不舒服,直接就要往身上擦。   “哎。”燕洵抓住她的手,示意她等一会儿。   把东西都收拾了,又把毛巾拿水打湿,这才坐到床边开始给阿宁擦手。   “今天怎么吃的这么少?不舒服吗?”   “我本来吃的就很少。”   燕洵抬头看了看阿宁,满脸的不相信。   “是真的,”阿宁又有些着急,“我吃的很少,很好养的。”   燕洵停下动作,看着阿宁,忽地笑了:“就算你吃的很多,我燕洵也养的起。”   阿宁有些愣住,想了想,又试探的问:“老大说,以后,你是我的夫君了?”   “嗯。”   “老大还说,你以后会照顾我?”   “嗯。”   “那,你会不会抛下我,不管我?”   “不会。”   “真的?”   “真的。”   阿宁有些开心,碎碎叨叨地说起话来:“我跟在老大身边两年了,除了老大,我什么人都不认得。可是老大他如今也……”   燕洵看着阿宁有些忧伤的神色,又想起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阿昭的身影,心下了然,算了,看在他照顾淳儿这么久的份上,就让他走吧。   阿宁还是在自顾自的说话:“……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到了那些地方休息的时候,我会去跟小孩子玩,可是每次玩啊玩啊,他们就不玩了,说要回家。家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去问老大,老大总是说我们江湖儿女,以天地为家,切,有什么用的。后来我就知道了,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阿宁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燕洵说:“燕洵,虽然老大常说我傻乎乎的,但是,我知道夫君是什么意思的,夫君,也算家人的,对不对?”   燕洵没有说话,认认真真地给阿宁擦干净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阿宁,神色温和,语气轻柔:“对。我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家人,以后,我在哪儿,哪儿就是你的家。” ☆、9      时间便如白驹过隙,谁都拦不住。   阿宁看着院子里的树叶随着风飘落,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话。   记忆中,有人曾经以极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过这句话,是谁呢?想不起来。   阿宁叹了口气,趴到了桌子上,继续看着葡萄发呆。   她跟燕洵成亲已经有半年了,这半年里,她感觉的出来,燕洵对她是真的好。   不光她自己能感觉到,还有周围的下人,他们都时常小声说着,世子真是太宠世子妃了。   有一天,她跟燕洵说自己很想吃八宝糕,可她听采薇说,燕北是没有做八宝糕的材料的,她觉得很可惜。   燕洵听完没有说什么,只是又给她舀了碗汤。   可没过几天,午饭时,桌子上就出现了八宝糕,她惊讶的看着燕洵的笑脸,舀了一勺八宝糕放进嘴里,顿时觉得心都是甜的。   她还没有被人这样放在手心里宠过呢,那样好看的一个男子又对她那样的好,她觉得自己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除了凡是她的要求全都答应,燕洵还非常护着她,不准任何人对她不尊敬,也不许有任何人在背后议论她。   那天有两个侍女惹燕洵发了好大的火气,她在后厅跟母亲呆在一起,就听见燕洵很生气的在说她们不懂规矩,要重重的罚,以示惩戒。   母亲听到这里,不知为什么握紧了她的手,太使劲,握的她都有些痛,她不敢出声,不知为什么,潜意识里,她总觉得要很尊敬母亲。   后来,燕洵走了过来,看到母亲,又看到她泛红的手和盈着泪的眼眶,脸上又是一黑,很是僵硬的行了礼,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拉着她就走了。   她被燕洵拉着往前走,又回头看母亲,却只看到母亲很忧愁的看着她和燕洵,那眼神太深,看的她心里发慌。   后来,她就没有再看到过那两个侍女,她问采薇那两个侍女呢?   采薇愣了愣,看了看周围,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燕洵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公主,那不还是为了你嘛……”   “为了我什么呢?”   “诶呀,公主,你别问了,让别人听见了,要说你的……”   说她什么呢?阿宁想要接着问,可看着采薇慌张的样子,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后来,下人们对她果然越发的尊敬,每次看到她,都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她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她有那么吓人吗?   有一天晚上,燕洵给她讲完睡前故事,哄她快睡觉的时候,她缩在被子里,问燕洵她吓人吗?   燕洵听她说完,笑着捏她的脸哄她。   “怎么会吓人呢?淳儿是最漂亮的女子,怎么会吓人呢?”   阿宁听完他这么说就放心了,她已经不抵触燕洵叫她淳儿了,她也不是没让他改,可事事都顺着她的燕洵唯独在这件事上,出乎意料的固执,时间久了,她就放弃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一个很执着的人,说来也奇怪,每次她想着一定要怎样的时候,她心里就莫名的有些恐惧,然后,她就不敢再坚持下去了,唉,不知道她以前是不是一个执着的人呢。   那天晚上她问完燕洵以后,第二天,身边不知怎么就多了些丫鬟,围着她,给她讲笑话唱曲逗乐,想着法儿的哄她开心。   她是爱热闹的,跟着他们一起玩也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怪怪的,看到采薇一脸想说不能说的表情就更觉得奇怪。   那之后没多久,她在花园里玩的时候,遇见了父亲和二哥。   二哥倒是还好,温温和和的跟她打招呼,人看起来,真的像燕洵说的那样,是个斯斯文文的书生。   可父亲,眉头却是深深地皱着,问了她很多的话,她答不上来,采薇在旁边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父亲叹了口气,就又跟她说,为人妻子,要宽容大度,莫要像以前做公主时那样任性。   她愣着听完,愣着看着父亲和二哥离开,又愣着回了房看着采薇抱着她哭成了一个泪人。   “怎么了呢?为什么要哭呢?”   “公主……你不知道……那些人明着不说,暗里却都……公主,采薇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你要忍忍啊……现在燕世子护着你,可日后燕世子纳了妾,生了孩子,你可怎么办呢?”   阿宁看着采薇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可其实她一句都没听懂,采薇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她胡乱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希望她能快点止住哭,去没想到她又是一顿嚎啕大哭,差点没把她的耳朵震聋了。   那天燕洵回来的时候看上去很不开心,脸色阴沉沉的,看起来有些慎人。   这种时候,阿宁是不敢去问燕洵他怎么了的,因为这样的燕洵总让她想起初见时把她吓哭的那个燕洵,她就总是有点害怕。   她趁着燕洵沐浴的时候问风眠怎么了,风眠看着她,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许久,才说了一句,没什么,跟侯爷争了几句。   她一副很懂的样子点了点头,原来是吵架了呀,她明白的,人吵了架以后心情都会变得坏坏的。   那天晚上,她特别乖,她觉得燕洵对她那么好,她也应该懂点事儿才对,所以,她都没有缠着燕洵给她讲故事。   可是虽然她不说,燕洵却还是习以为常的把她揽进怀里,继续讲前一天晚上未讲完的故事。   她微微抬头,看到了男子形状好看的下巴,心里突然有点难过,啊呀,你都这么不开心了,还要想着哄我开心,我真的好开心又好难过啊。   这么想着,阿宁就伸出了手去摸男子的脸。   阿宁能感觉到燕洵的身子在她的手抚上去的时候僵住了,讲故事的声音也变得磕磕绊绊。   她有些奇怪,从燕洵怀里钻出去,坐起来,两只手都把住了燕洵的脸,靠近了看他。   “你怎么了?。”   “我、我没怎么,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啊,可是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诶?越来越红了……”   阿宁像研究一件稀罕物什一样研究着燕洵的脸,燕洵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莫名地越来越大,简直如雷震耳。   “我……我有点热……”   “热?我不热啊。”   “当然了,你又不是我,你怎么会热呢,如果我热你也热的话,那你不就是我了……”   燕洵的话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他简直想锤自己两拳,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也就能糊弄糊弄小孩儿了。   小孩儿阿宁仔细的思考了一下,觉得燕洵说的很有道理:“你热,那我帮你扇扇风。”   说着,就用双手当扇子开始冲着燕洵呼哒呼哒。   燕洵看着阿宁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发笑,一伸手又把她拉回怀里:“今天不想听故事了吗?”   阿宁缩在燕洵的怀里,看着他手中的话本,沉默了一会儿,才软软的开口:“燕洵,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你不开心,我就也觉得很不开心。”   阿宁盯着话本等燕洵开口,却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她想再抬头看看燕洵,燕洵却把她楼的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头发,她的鼻尖就全都是男子好闻的味道。   “淳儿,”她听到燕洵喃喃的声音,“我们就这样,也挺好的。”   那天之后没多久,母亲带着大嫂二嫂一起来看她。   阿宁乖乖巧巧地给她们倒茶,递点心,听她们说话。   她听燕洵说过,大哥跟父亲很像,不苟言笑,说一不二,大嫂则很温柔贤惠,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叫做燕晖,八九岁的年纪,性情却像父母一样稳重,是最不需要长辈担心的。   二哥为人斯文,是个白面书生,二嫂却是个草原上的小辣椒,脾气直率泼辣,连带着他们的儿子燕暄的性格也是十分调皮,经常带着族里其他的孩子四处胡闹。   她们说的话,阿宁插不上嘴,只是盯着她们瞧,她瞧着瞧着,却发现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了她身上。   “三弟妹是金枝玉叶,嫁到燕北这远离家乡的地方,想必心里多少有些委屈。”   大嫂温温柔柔的开口,二嫂利利落落的接上。   “若是心里憋屈,就来找我们说话,千万别客气。”   阿宁看看她们脸上的笑,又看看采薇又是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好。   母亲也笑,拉着她的手,开始聊燕洵,聊燕洵的父亲。   “你别看你父亲这么大的人了,其实这么多年,就是一个犟脾气,说话做事向来直接,总是不小心就伤了别人,为着这事儿,我说了他好多次。淳儿,要是你父亲说些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采薇急匆匆的打断:“夫人哪里的话,侯爷哪有说什么,只不过公主如今……小孩子,不懂什么的。”   母亲轻拍着她的手笑笑,笑里带了些愧疚,带了些心疼,阿宁看不懂,就也只是跟着笑,简直笑的脸都酸了。   那天,她们走了以后,阿宁突然觉得好累啊,燕北的人都这么累的吗?她突然很怀念跟老大闯荡江湖的时候了,那时候虽然老是吃不饱,可是每天都很开心,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闷,不会总是有人跟她说她听不懂的话,做她看不懂的事。   不过阿宁想,这些话是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说出来的,因为燕洵是一个很小心眼的人,容不得别人说别的地方比燕北好。   有一次她就说漏了那么一点点,真的就只是一点点,她说她很想念和老大一起在大梁国都闲逛的时候。   “大梁的国都可繁华了,燕北就没有那么繁华的地方。”   燕洵一下子就不吭声了,很是安静的吃完了那顿饭。   结果那天下午,她就收到了燕洵差人送来的便装。   “世子请世子妃换上便装,一同出去游玩。”风眠一本正经地说。   阿宁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这个人,也太容易认真了吧。   那天下午,燕洵带着她去秀丽山骑马,那还是阿宁第一次骑马呢。   燕洵给她准备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看着阿宁兴高采烈地绕着小马看的时候,眼里的笑意简直要溢出来。   “来,骑骑试试。”   “我不会啊。”   “没事,有我呢。”   燕洵说着把阿宁扶了上去,看着阿宁在马上坐好,牵着马一步步的往前走。   阿宁坐在马上很是新奇,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   “燕洵。”   “嗯?”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好像会骑马一样。”   燕洵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阿宁,目光深沉。   “是吗?”   “是啊,你说奇不奇怪。”   阿宁没有注意到燕洵的目光,没心没肺地冲着他笑。   燕洵看着阿宁的笑,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教元淳骑马的时候。   那时候,淳儿好不容易学会了骑马,坐在马上喊他燕洵哥哥的时候,也是笑的这样好看。    ☆、10   采薇绣得一手好女红,阿宁经常会在采薇做女红的时候缠着她,看着银针在采薇的手里上下翻转,带着那些鲜艳的丝线舞出大片大片的图案。   “采薇,你绣的真好。”   每当她说这些话,采薇的手总会顿住,看着她,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跟她讲,公主以前绣的更好。   阿宁总是不置可否的撇撇嘴,她不喜欢别人总是提起以前的事情,采薇也好,燕洵也好,他们总是不断的提起长安、公主、少时……   那些时光在他们的嘴里是鲜活灿烂的,好像透着阳光的味道,能听到潺潺的溪流声和清脆的鸟叫。   可是阿宁一点也不想听到那些她根本就不记得的事情,她想不起来,每当她尝试去回忆的时候,只觉得害怕,连五脏六腑都好像靠近冰河一般在打颤,很是难受,所以她根本就不想去想。   可是她不能说出来,看着采薇她们眼里闪耀的怀念和希冀,她总是不忍心去打破。   阿昭说过,在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来之不易。   所以,阿宁想,所以,就算自己不开心那也忍一忍吧,就让他们心中的那个美好的长安和公主永远的活着吧。   可是今天,采薇却不做女红了,她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的。   “采薇,你怎么了?”阿宁咬着糕点问她。   “公主,我听外面的人说,燕大小姐的儿子生病了。”   “生病了?怎么,他的肚子也难受吗?”   阿宁听到生病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积食的那一次。   那天,燕洵从军营回来的时候带了很多特产,他说那是元嵩和楚乔特意托人捎来的,都是长安特有的,别的地方买不到。   他一样一样翻给阿宁看,翻出一样就跟阿宁解释一下那叫什么,是什么做的,在长安是如何如何的出名。   “不过,从长安到燕北路途遥远,虽说现在是冬天,食物不易变质,但终究还是不够新鲜,味道不如刚做出来那么好。”   燕洵看着满桌的吃的,有些沮丧的说道。   阿宁从那一堆吃的里抬起头来,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对着燕洵含糊不清地说:“不会啊,我觉得都好好吃。”   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一口。   燕洵看着阿宁塞得鼓鼓的小脸,忍了又忍,憋了又憋,终究是没忍住,伸出双手去拍她的脸,顺便笑的露出了满口大白牙。   阿宁抱起两包点心,站起来躲燕洵不怀好意的双手,跑到房间的角落里站定,把嘴里的东西费劲咽了下去,对着一边笑一边朝她走过来的燕洵说话。   “燕洵。”   “嗯?”   “你笑起来的样子――”   “怎么了?”   “特别傻。”   阿宁冲着他吐了吐舌头,抱着点心就要往外冲,却没想到燕洵长手长脚,一伸手就把她给揽住了。   燕洵抱着一心费力挣扎的阿宁,笑的越发嚣张。   “放开我,放开我――”   “不放,就不放。”   燕洵看着怀里不停扑腾的阿宁,觉得她现在看起来特别像自己在长安时抓到的那只兔子。   那只兔子圆滚滚的,兔毛雪白雪白的,眼睛又红又亮,软的不得了,一看就很好欺负。   他抓着那只兔子的长耳朵,把它提溜起来的时候,它就是这样不死心的使劲蹬自己的小短腿。   燕洵这样想着,再看阿宁就越发开心,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腾出一只手去拧她的耳朵。   “诶呀!”阿宁尖叫起来,“你打我――”   燕洵看着惊慌失措的阿宁终于使不出劲,松开了手任阿宁跑开,自己则笑的弯下了腰去。   那天,阿宁很是生气,逢人就控诉燕洵,说他打她。   燕洵也不解释,跟在她身边,没心没肺的笑着点头。   “可不是嘛,我就是打的不够狠。”   “你――”   阿宁指着燕洵“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嘴一鼓,头一扭,缩到房间里生闷气。   燕洵笑呵呵的跟上,留下一堆在心里感叹世子和世子妃秀恩爱的方式都是如此与众不同的吃瓜群众。   那天晚上,阿宁一直不理燕洵,只顾着吃那些特产。   她当着燕洵和风眠的面,很大声的跟采薇宣布,她要报复燕洵。   “公主……你要怎么报复啊?”采薇偷看了一眼一脸玩味的燕洵,有点发怯。   “我要把他拿回来的东西全都吃掉,不给他吃,馋死他。”   阿宁很是认真的说出这句话,风眠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遭到了阿宁的怒目而视。   “呃……”风眠有些词穷,“世子妃,这个报复的方法,特别好。”   阿宁一仰头:“那还用你说?”   燕洵看着阿宁得意的样子,觉得自己今天简直笑的脸酸。   阿宁不理那憋着笑的主仆俩,坐下就开吃,连晚饭都不要,直吃的燕洵脸上的笑都没了,慢慢变成了担忧。   “淳儿……”燕洵有些迟疑地开口,“你……不撑吗?还是别吃了吧……”   阿宁不理他,打了个隔,继续往嘴里塞吃的。   燕洵这下是真的担心了,他伸出手把吃的夺下来,对着瞪着眼睛的阿宁说好话:“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欺负你的,是我不对,别报复我了,好不好?”   阿宁仔细的盯着一脸诚恳的燕洵看了一会儿,又打了个饱嗝,才宽宏大量的点了点头表示原谅。   “淳儿,真的没事吗?”燕洵看着桌上少了一大半的特产很是担心的问道。   “没事啊。”阿宁擦了擦嘴,又拍了拍手,心满意足的跑去洗漱准备休息。   只留下燕洵一个人对着那些食物发懵,努力思考着以前在长安的时候,淳儿是不是根本就从来没有吃饱过。   结果到了深夜,阿宁在燕洵身边捂着肚子发冷汗,把燕洵也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阿宁在床上哎呦哎呦的小声叫着,燕洵握着阿宁的手,大声的喊采薇去把大夫叫来,采薇慌慌张张的往外跑,结果到了最后,整个候府都被吵了起来。   燕洵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他的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只披着一件外衣,忧心忡忡的聚在他的房门外,听着大夫一脸无奈的解释,世子妃只是吃多了,积食了,喝点消食水消消食就可以了。   对着一家人无话可说的表情,燕洵简直抬不起头来。   “哈哈,”燕洵的二嫂最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站出来没话找话说,“三弟,你二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疼媳妇的人呢。”   白笙和燕洵的二哥都轻声笑了起来,燕世城一脸的复杂,想了想,还是说了燕洵几句。   “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看她吃得多,你就,你就,就拦一拦!”   这下连大哥大嫂也忍不住了,燕洵听着家人极力掩盖的笑声,简直是生无可恋。   后来,不知怎么,燕北的世子太疼爱世子妃,结果把世子妃撑到积食,大半夜叫大夫的故事传了出去。   那半个月里,燕洵面对着军营里各种异样的眼神,宇文玥信里无情地嘲笑和元嵩信里认真的警告他不准把淳儿喂成大胖子,痛定思痛,决定再也不一次性带那么多吃的回去了。   然后,怀抱着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想法,他提笔给楚乔写了一封信,信里一字一句发自肺腑,全方位多角度的描述了燕北女子对宇文玥的念念不忘,到结尾还暗示了一下元嵩好像有想要娶个燕北媳妇的想法,不知道蒙枫知不知道。   燕洵没有等到楚乔的回信,却等来了宇文玥和元嵩的信,宇文玥表示活该你丢人丢到长安去,元嵩表示他要到燕北去折磨他。   燕洵无所谓的笑了笑,觉得心情大好,叫人去买碎冰坊的奶糕给淳儿带回去。   “等一下,”燕洵叫住转身就要去的人,语气带上了些不宜察觉的悲痛,“记得少买点。”   “采薇,他也是肚子痛的厉害吗?”   “不是啊,公主,采薇听说,好像是发烧,还有梦魇,好像挺严重的……”   “那我们去看看他!”   “看看……是应该看看,可是……”   采薇沉默了,燕洵世子是肯定要去探望的,可就是不知道燕洵世子会不会带上公主……    ☆、11      采薇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世人皆知燕北世子娶了大魏公主为妻,两人郎才女貌,恩爱异常。   可没有人知道,这个公主痴痴傻傻,心智如同儿童,世子照顾她,便如同照顾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如何能当的起这燕北主母?又何来的夫妻恩爱?   燕大小姐嫁到了草原,从侯府到草原,这一路上要遇到多少人,到了草原,又会有多少人发现,这所谓的神仙眷侣,不过是一场笑话。   到那时,先别说世人如何议论燕北,就是燕洵世子自己的面子,恐怕都要掉的干干净净。   更何况,燕大小姐也不见得想要见到公主,采薇还记得几个月以前,燕洵为了公主发的那一顿怒火。   那是燕晖少爷的生辰,族中不少人都前来祝贺,还有很多燕晖少爷的同学玩伴陪着父母一起来,而燕红绡也带着儿子赤努赶来了侯府。   燕洵和大哥都要去军营里,要直到下午才能回来,他走之前,特意嘱咐了采薇,让她看好淳儿,今日府里人多又杂,不要让她一个人到处乱跑,免得发生什么事情。   采薇应下,心里却叹了一口气,世子终究还是觉得公主上不了台面吧。   “仲羽,你今日不用去军营了,你留下来陪着淳儿。”   燕洵又转身吩咐仲羽,仲羽愣了一愣,开口想要说话。   “羽姑娘,”风眠对着仲羽挤眼睛,“乌先生前几日来信说今日也要来侯府呢,你可要好好迎接。”   仲羽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又收了回去,俏丽的脸庞染上了一抹绯色,对着燕洵行了个礼,低着头显出了几分女子的娇羞。   采薇看着燕洵和风眠离开,回过身来打量仲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羽姑娘,这乌先生是谁啊?”   “是……我师兄。”   “哦,是师兄啊。”   仲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身朝着石桌走:“采薇,你就别拿我打趣了。”   “这怎么会是打趣呢,羽姑娘,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害羞的样子。”采薇也走到石桌旁坐下,“看着你这副样子,让我想起了公主以前的时候。那时候,旁人只要一提起燕洵世子,公主就会低着头笑,一副小女儿家的情态。”   “元淳公主如今能够嫁给世子,也算是得偿所愿。”   “是啊。”采薇笑着点头,“羽姑娘,像你这样的好女子,也一定会得偿所愿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公主的,羽姑娘你,就放心的去见你师兄好了。”   仲羽看着采薇一脸”我懂得”的暧昧笑容,突然觉得元淳公主这么多年很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八卦又爱打趣人的侍女,心里一定不知道羞愤而死过多少次。   采薇看着仲羽的一脸若有所思,只以为羽姑娘是在想一会儿要与师兄见面的事情,哪里能想到仲羽心里正在吐槽自己。   “欸,羽姑娘,你就穿成这样去啊?”   “我这样,怎么了吗?”   “唉,羽姑娘,不是我说你,你是不知道,以前公主每次要去见世子的时候,挑裙子,挑首饰,挑鞋子,描眉化妆,那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呢。你再看看你,就这样去见心上人,那怎么能行啊。”   仲羽自小习武练功,很少接触女子的胭脂水粉,后来跟着燕洵去了长安,身边都是男子,整日把她当作兄弟相处,她自己也不怎么在意梳妆打扮这种事情。再后来,又跟着燕洵一起去边疆打仗,虽然与楚乔、蒙枫成了至交好友,可她们二人也都不似寻常女子,相比起漂亮的衣裳首饰,更喜欢刀枪棍棒。   如今听到采薇这样说,又回忆了一下每每出现都是艳光四射,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公主,仲羽突然也觉得心里有点慌乱。   这世上的男子大都喜爱美丽的女人,虽然师兄脱凡超俗,但也不见得就连审美都与世人不一样,或许师兄真的不喜自己这样不善打扮的女子。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对她都……   仲羽咬住了下唇,看着一脸可惜的采薇,小声地问道:“可我没有什么裙子首饰,更没有胭脂水粉,你看,怎么办呢?”   采薇一脸了然,拍了拍胸脯: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什么包在你身上?”   阿宁的脑袋突然从采薇后面冒了出来,把采薇吓了一大跳。   “诶呀,公主,你吓死我了。”采薇拍着胸给自己顺气,“公主,你什么时候醒的?”   “就刚刚,你说什么包在你身上了?”阿宁靠近采薇,眼睛眨巴眨巴,闪耀着求知的光芒。   “公主,”采薇放下手,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暧昧的笑容,“你还记得采薇前几天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记得,一个富家小姐救了一个落魄书生,两个人情意绵绵,难舍难分,私定终生,珠胎暗结。历经了重重苦难,终于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仲羽看着阿宁,一脸的不可置信:“世子妃,这些话你都是从哪儿学的?”   “采薇说的。”阿宁手一抬,指向了采薇,一脸的单纯懵懂。   仲羽把不可置信的目光转向了采薇,刚想要发问,只见采薇手一挥,急匆匆的说道。   “那都不重要!公主,仲羽姑娘的书生今日要来了。”   “哦,你也珠胎暗结了?”阿宁单纯的目光转向仲羽。   仲羽瞪大了眼睛,使劲摇着手:“不不不——”   “那也不重要!”采薇掰过阿宁的肩膀,“公主,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把羽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羽姑娘的书生看到羽姑娘的时候眼前一亮?”   阿宁打量了打量仲羽,点了点头:“嗯,应该的。”   “所以啊,公主,采薇想着这就把羽姑娘好好的打扮一番。”   阿宁又点了点头,走上前拉起仲羽就往屋里走。   “世子妃,你这是——“   仲羽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快,自己的脑袋有点懵。   “打扮你啊,”阿宁一脸理所当然,又回头招呼采薇:“采薇,你快点啊。”   仲羽就这样被主仆俩推进了房间,她看着阿宁一脸的跃跃欲试和采薇脸上的笑容,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   仲羽头一次发现做女子是这般累的一件事,换了一堆的衣服,试了一堆的首饰,往脸上扑了那个扑这个的,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宁愿去蹲一天的马步也不愿意天天这样打扮。   仲羽伸手摸了摸头上那支一看就名贵异常的步摇,又看着铜镜里那个女子,觉得心情有些莫名的兴奋。   她转过头去看阿宁和采薇,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紧张:“好看吗?”   阿宁蹦蹦跳跳的跑到仲羽身边坐下,挽着她的胳膊,不住的点头:“好看,好看,特别好看。”   仲羽看着阿宁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好像看到了大片大片盛放的玫瑰花,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很多年后,仲羽跟着乌道涯到了大理,看到漫山遍野的玫瑰花,突然就想起了那一个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在一个天晴云好的上午,挽着她的手臂,对着铜镜里的人笑得那样开怀。   仲羽想着想着就又笑了起来,她的孩子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她也只是一言不发地把孩子揽进怀里,望着蓝天下随风摇摆的玫瑰,任自己的丈夫温柔的替自己拭去汹涌而出的眼泪 。   “采薇,我们为什么要守在这里呀?”   阿宁躲在花园的树后,看着远处亭中正在说话的两人,觉得十分无聊,明明什么都听不见,采薇为什么看的这么起劲啊。   “诶呀,公主,这是多么浪漫的事情啊。”采薇盯着远处有些小小的羞涩的仲羽和一开始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平复了心情的乌道涯,满脑子都是师兄妹仗义行走天下,历经劫难生死相依的戏码,简直不要太激动。   阿宁看着一脸兴奋的采薇,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她无聊的这看看那瞅瞅,却发现远处好像有一个白白的圆圆的东西。   阿宁揉了揉眼,仔细去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兔子。   阿宁的脸上一下就绽开了笑,她记得和老大一起行走江湖的时候,有一次特别饿,却是在荒郊野外,没有什么饭馆,她简直要委屈的哭出来,阿昭却发现了一只兔子。   “嘘,不要出声,看老大给你烤兔子吃。”   她吸了吸鼻子,按着阿昭的指挥从车上跳下来去抓兔子。   她还记得老大提着那只兔子的时候脸上得意的表情和味道鲜美的烤兔肉。   阿宁摸了摸饿的扁扁的肚子,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中午一直没有开饭,她早就饿坏了。   阿宁扭头看了看一脸认真偷看的采薇,又看了看那只兔子,咽了口口水,提起裙子轻轻的走了过去。   赤努是族里年纪最小的孩子,因此无论是族里的长辈还是平辈里的哥哥姐姐,都把他宠到了天上去。   这一次他跟着母亲来候府,虽然是给燕晖庆生,可燕晖还是送了他一只圆滚滚的兔子做礼物,把他高兴坏了。   他趁着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带着仆人溜了出来,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跟兔子玩。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那兔子一放出来就往外窜,逃的飞快,他让仆人快去追,仆人应着声跟着兔子跑,一会儿就不见了人。   赤努心里烦躁,不想在原地等,想着自己也去找,跟着刚刚的方向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附近。   赤努捡了一根树枝,一边走一边打草丛,想着把兔子吓出来,却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子蹲在草地里,手里举着他的兔子。   赤努手里的树枝掉到了地上,又惊恐的走近了点,看到那兔子雪白的毛已经沾上了些鲜红的颜色,那女子的手边还有一块有血迹的石头。   “啊――”赤努放声尖叫起来。   阿宁知道兔子不好抓,可她没想到这么不好抓,她跟着兔子跑来跑去,把头发都给跑散了,最后瞅准时机往前一扑,虽然一只手扑住了兔子,可另一只手却按在了一块锋利的石头上,当下血就冒了出来,疼得她呲牙咧嘴。   兔子还在扑腾,她甩了甩冒血的手,两只手举起兔子想看清楚一点,结果还没等她仔细的看一看,就听见身边传来了尖叫声。   她扭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穿着华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阿宁有点激动,她以前混迹江湖的时候经常跟小孩子玩,可是到了燕北以后,她就没怎么见过小孩子了。   阿宁开心的抱着兔子朝着小娃娃走了几步,却看到那个小孩子一脸惊恐地往后退,手指着她,嘴里大喊着:“疯子!疯子!”   阿宁疑惑的看了看周围,疯子?什么疯子?   她又看回赤努,看着他双眼盈泪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兔子,以为他是想要这只兔子,就举着兔子朝他走:“你要?那给你,呐,你拿着。”   赤努看着女疯子举着血迹斑斑的兔子朝他走过来,心里越发的惊恐,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阿宁看着大哭的赤努,不禁有些慌乱,赶快走到他身边,空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想要给他擦眼泪,结果那只干净的手还没碰到赤努的脸,就被一股力量推到在地。   阿宁摔在地上,伤了的手按在泥地上,不少小石子又把不停流血的手割烂,阿宁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眼泪下意识地哗哗的流了出来。   阿宁看着那只沾了自己血的兔子跑远,又看了看自己已经是血肉模糊的手,费劲的坐了起来,看向抱着赤努的仆人。   那个仆人是第一次来候府,不曾见过阿宁,更不知道她就是世子妃,看她衣服上尽是泥土,头发散乱,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只以为是那个疯婆子溜了进来,再看到阿宁一脸懵懵的样子,心里就越发的厌恶。   “哪来的疯婆子?竟然冲撞我们小少爷,我叫人剥了你的皮!”   阿宁愣愣的听着她骂完,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就是她说的疯婆子,她站起来想跟她解释她不是疯婆子,却听到赤努声嘶力竭的哭喊,说她杀了他的兔子。   阿宁又想解释她没有杀那只兔子,那只兔子刚刚自己跑掉了,那个仆人却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使劲全力,“啪”的一巴掌打了上来。   阿宁刚站起来就又被一巴掌打倒在地,受伤了的左手又按到地上,已经痛到没有知觉,被打的右脸火辣辣的,她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等到阿宁稍稍回了点神,就听到采薇撕心裂肺的喊声,她抬起头,看到采薇大哭着朝她跑了过来。   燕红绡出嫁后很少回母家,这次回来只吩咐了仆人要看好赤努,然后就忙着跟白笙说些体己话。   可是等到了午宴的时间,却没有看到赤努的身影,她有些紧张,明明吩咐过仆人不要错过午宴的时间的。   刚想吩咐人去找,就看到母亲身边的人跑了进来,俯身说了几句,母亲脸上的颜色大变,让大嫂和二嫂顾好客人,示意她也跟着出去。   燕红绡心里一下子乱的像一团麻,莫不是赤努出事了,她跟着白笙急急的往花园走,不停地问着仆人是不是赤努怎么了,仆人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说话。   她的心里又慌又乱,终于到了花园附近,只看到赤努在仆人怀里哭着,她的心一紧,冲过去把赤努抱到了怀里,然后就听见赤努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着说自己的兔子被杀了、自己的兔子被杀了。   “我没有杀那只兔子,它自己跑了。”   一个女子委屈的声音响了起来,燕红绡转头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的弟弟新娶的世子妃正十分狼狈的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衣服上尽是泥土,面色苍白,满脸泪痕,右脸红肿着,左手还在往下淌血,地上已经一滩血迹。   “我没有杀那只兔子。”阿宁认真的又强调了一次。   “疯婆子少胡说,我们小少爷还能冤枉你不成,再狡辩撕了你的嘴!”   那个仆人还在气势汹汹的骂着,采薇抱着阿宁哭的越发凄惨。   “什么疯婆子,什么胡说,我们公主是金枝玉叶,会在乎你那只兔子吗?你说公主杀了兔子,那兔子的尸体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那,那谁知道,像这种疯婆子,还公主呢,什么――”   “闭嘴!”   白笙愤怒的声音传了过来,燕红绡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母亲已经气的浑身颤抖。   白笙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那个仆人:“你告诉我,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哪来的血?脸又怎么会肿成这个样子?!”   仆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白笙磕头:“奴婢也是为了小少爷啊,这个女人疯疯癫癫,奴婢也是怕她对小少爷不利啊!奴婢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她抬手要打小少爷――”   “我没有要打他!”阿宁插进话来,“他哭了,我想帮他擦眼泪。”   “谁会信你这种疯婆子的话――”   “我信!”   众人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只看到铁青着脸走来的燕洵。   燕洵简直要疯了,他刚回到候府就看到管家急匆匆的过来跟他说赤努小少爷和世子妃打起来了,夫人和大小姐都赶过去了。   他本以为是淳儿把赤努给打了,所以急着过来怕淳儿被骂,结果赶到了,才发现赤努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淳儿,整个人都惨兮兮的。   燕洵走近阿宁,蹲下去,手抚上阿宁肿得高高的右脸,看着阿宁不停流着的眼泪,听着采薇的大哭还有那个仆人的争辩,只觉得自己可笑。   五年前他要靠着淳儿保护自己和家人,给不了她半分佑护,五年后,他竟依然保护不了她。就在他的家里,他的家人,把淳儿欺负成了这个样子。   他把阿宁抱起来,冷冷地说:“本世子的世子妃,说什么便是什么,若是有人怀疑她,那便是怀疑我。”   阿宁看着板着一张脸为她处理伤口的燕洵,心里有些打鼓。   “燕洵……”   “燕洵~”   “燕洵~~”   阿宁放软了声音叫燕洵,可燕洵却始终冰着一张脸不理她。   阿宁看着燕洵这样子,心里越发的难受,瘪着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燕洵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怒火快要钻出身去,所以淳儿叫他,他也不敢吭声,他怕自己会对着淳儿发火。   等到他处理好淳儿手上的伤口,抬起头来,才发现淳儿早已是涕泪涟涟,心里的那一股火一下子被眼泪冲的干干净净。   燕洵忙用袖子给阿宁擦眼泪,低声哄她:“不要哭啊,从小到大,我最怕你哭了。”   阿宁却哭的越发厉害,不顾脸上的伤,扑倒了燕洵的怀里,断断续续的让燕洵不要生气。   燕洵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说自己没有生气。   阿宁抬起头,睁着水淋淋的眼睛看他。   “你真的没有生我的气?”   “我干嘛要生你的气,你又没有做错事情。”   “可是,可是你都不理我……”   “因为……我在想事情……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不理你了。”   “你说的,不准不理我。只要我叫你,你就一定要理我。”   “嗯,我答应你。”   燕洵摸了摸阿宁散开的头发,又开始给她的脸上上药,一边上药一边嘱咐。   “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把我搬出来吓唬他们,你跟他们说,谁要是敢欺负你,我燕洵就要他们好看。明白了吗?”   阿宁点了点头,感受着凉凉的药膏敷在脸上,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咚咚咚”传来敲门的声音,燕洵放下手中的药去开门,看到了仲羽、乌先生还有风眠。   “世子。”仲羽率先开口,“那个仆人已经被痛打了一顿,但毕竟是大小姐那边的人……”   燕洵沉默的点了点头。   风眠又接着往下说:“那只兔子后来在草丛里找着了,不过我还是去买了只新兔子送给赤努小少爷。”   燕洵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阵尴尬的气氛在四个人中间蔓延,直到阿宁对着门外的仲羽开心地喊:“仲羽!”   燕洵听到阿宁的声音,侧了侧身示意他们进屋坐。   阿宁顶着敷着白色药膏的脸,盯着乌道涯一个劲的看,直看的一向淡然的乌先生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几声。   阿宁天真的问:“你就是书生,是吧?”   “什么书生?”风眠好奇的问。   “仲羽的书生。”   “什么?”   “他俩,情意绵绵。”   “什么?!”   “唉,我说,他俩,珠胎暗结。”   “什么?!!”   “不不不不――”仲羽彻底的慌了,摆着手什么也说不出来,直知道一个劲儿的说不。   燕洵和风眠都瞪大了眼睛看阿宁,又看仲羽,又看向了乌道涯。   风眠干干的说道:“哇。”   仲羽简直想痛哭出声,不是这样的,结结巴巴的解释了半天,燕洵和风眠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然而看着仲羽和乌道涯的眼光还是怪怪的。   智勇双全的羽姑娘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向乌先生间接表白了。   仲羽看着一离开房间就溜的不见人影好像深怕会打扰到她和乌先生的风眠,心里有些恨恨的想要痛打他一顿,却听到乌道涯在她身边轻笑。   “怎、怎么了?”仲羽不敢看他,盯着地面问。   “你今天打扮的很认真。”   “……”   “但我觉得不适合你。”   仲羽低着头苦笑,声音也带上几分苦涩:“是吗,其实,裙子,首饰,都是世子妃借给我的……”   “我猜也是。”乌道涯的声音淡淡的,抬手将仲羽头上的步摇取了下来,又往上插了别的,将步摇放到仲羽的手里,看着抬头看他的仲羽,乌道涯的脸上露出笑容:“嗯,还是这个适合你。”   仲羽呆呆的伸手去摸,只摸到白玉温润的触感,她看着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的乌道涯,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   小剧场:   元淳:燕洵,燕洵,我们什么时候珠胎暗结啊?   燕洵:……你说啥?   仲羽:我举报,是采薇把孩子教坏的。   采薇(手里的话本一扔):嘿嘿,嘿嘿。    ☆、12   采薇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心情复杂,她觉得这么多年来,公主和燕洵世子都在不遗余力的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她是多么的天真。   比如她前天还想着世子是不会带着公主去看望赤努小少爷的,结果昨天世子就吩咐她收拾东西,今天就让贺萧护送他们去草原。   又比如公主十岁那年的生辰,她明明记得公主说过最不喜欢骑马的,结果公主还是对着燕洵世子送来的马鞍笑开了花,第二天就跑去缠着世子要学骑马了。   采薇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心好累哦。   掀开帘子,对着一脸严肃的贺萧问:“贺统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再过一个客栈就到了,也就是半日的路了。采薇姑娘还是不舒服吗?”   采薇勉强的笑了笑。   “前方有一个客栈,我们可以去先做歇息   ,正好等世子他们赶过来。”   “那就谢过贺统领了。”   采薇缩回了马车,觉得自己又想吐了。   “采薇,你没事吧?”阿宁看着采薇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   “公主,奴婢没事,呕――”   阿宁跟着采薇跳下马车,跑到身边替她拍背。   “公主,你别在这儿,有味、呕――”   贺萧见状也从马上下来,走到采薇身边,递上水壶。   “采薇姑娘,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客栈了。”   “多谢贺统领。”采薇接过水壶,苍白着脸道谢,打开水壶想喝上一口,结果刚打开,就晕倒在了阿宁的怀里。   采薇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客栈的床上,她隔着纱帘听到贺统领在和公主说话,说已经叫了大夫,让世子妃不要担心,等世子到了,就一起出发。   “公主……”采薇冲着纱帘外的阿宁虚弱的伸出手,“采薇没用……”   阿宁掀开纱帘,握住采薇的手,又着急又心疼,话里都带上了哭腔:“采薇,你不会死在这里吧?”   “公主……”采薇也是越想越心酸,自己从小就侍奉在公主身边,若是真的交代在了这里,不能陪着公主,那可真是……   这样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凄凉起来,握着阿宁的手越发的紧。   贺萧在一旁看着这主仆俩人恍若生死离别的场景,觉得自己实在是搞不懂女人,不过是水土不服罢了,怎么还扯上生死了。   “那个,世子妃,采薇姑娘,这采薇姑娘的病应该只是普通的水土不服,不必如此忧心……”   阿宁猛地抬头看他:“你能保证?”   “我――”贺萧真是头都大了,这有什么好保证的。   “贺统领,世子到了,大夫也到了。”属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贺萧松了一口气,向着阿宁行了个礼,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贺萧托客栈老板找来的大夫是长着长长白胡子的老先生,穿着一身青色长衫,往那儿一站,仙风道骨,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感觉。   燕洵听客栈老板介绍,这是这一片最好的大夫,家中世代行医,心里对这位老先生不免又多了几分敬重。   “劳烦先生了。”   “无妨,老夫为医多年,生平最大的志向就是救济天下病人。”   燕洵笑笑,刚想行个礼请老先生上楼去,却看见这个老先生捋着自己的胡子,滔滔不绝起来。   “今日这般的场景,让老夫想起了三十年前,那时……”   燕洵准备行礼的手僵在那里,看着老先生不停的说着话,斜眼看了一眼贺萧。   贺萧躲避了一下眼神,忙转头看向客栈老板,客栈老板却是笑嘻嘻的。   “姜大夫医术高明,品德高尚,就一个缺点,爱说话。”   燕洵和贺萧听完这句话,默默地把视线收了回来,耐着性子听面前的老人说三十年前行医时的奇事。   “咳。”姜大夫喝了一口客栈老板递来的茶,抬眼看向了神色复杂的燕洵,“呀!这位公子,为何还不带老夫去看病人?”   “……您这边请。”   阿宁站在床边看着姜大夫的白胡子随着他的呼吸颤啊颤,心里越发的好奇,偷偷的伸出手想要拽一拽。   结果手还没碰到就被一只骨节分明干燥温暖的手握住。   元淳抬眼去看握住她手的燕洵,只看到他一脸平静的看着姜大夫把脉,吐了吐舌头,朝着燕洵挪了几步,头一歪,靠在了他肩膀上。   “嗯。”姜大夫放下手,捋着自己的白胡子站了起来,走到了房间外。   燕洵拉着阿宁的手也跟着走了出去。   姜大夫对着燕洵和阿宁笑到:“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水土不服罢了。一会儿,老夫开几副药就可以了。不过,老夫建议还是先不要赶路了,让这位姑娘好好休息吧。”   燕洵点了点头,对着守在门外的贺萧开口:“贺萧,你就先不要去草原了,等到采薇身体好些,就送她回候府。”   “诺。”   燕洵又看回姜大夫:“今日麻烦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对了,你们可以给屋里的姑娘买点豆腐吃。”   “豆腐?豆腐也能治病?”   “那是自然。豆腐由黄豆制成,古书记载,食豆腐可以宽中益气,和脾胃,消胀满――。”   “――下大肠浊气。”阿宁看着姜大夫一边摸着白胡子一边晃头也就跟着一起摇头晃脑。   “唔?”姜大夫停下来打量阿宁,“这位小姑娘也懂医术?”   燕洵也惊讶的看向阿宁:“淳儿,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阿宁看看姜大夫,又看看燕洵,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到他那么说,顺口就接上了。”    ☆、13   阿宁是第一次来草原,心里很是兴奋,在蒙古包里这看看那摸摸。   燕红绡看着阿宁一副小孩子的模样,笑了笑,压着眉间的几缕忧愁对燕洵说:“洵弟和弟妹一路奔波劳累,辛苦了。”   “姐姐这是什么话,父亲母亲听说赤努生病都着急的不得了,让我带了很多药材。不知赤努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那副样子,白天没什么事,一到了晚上就开始说胡话,叫也叫不醒,身上还出了一身的疹子。也不是没有找大夫,但什么药都吃了,还是没用。后来,你姐夫听人说可以找巫医,可依旧是无用功。”   燕洵看着燕红绡满脸的愁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屋里忧愁的气氛直到燕洵看到阿宁在边上想要把宝刀抽出来时才被打破。   “哎!”燕洵冲过去把刀夺下来,拍了一下阿宁的头,“小孩子不准玩刀。”   阿宁摸着自己被拍的地方,眼睛眨巴眨巴,对着燕洵讨好的笑,伸手拉住了燕洵的衣袖摇了摇。   “那也不行。”燕洵假意板起脸来,把刀放回原处。   燕红绡看着他们笑了笑,站起身来:“你们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姐姐就不打扰你们了。”   “姐姐,我们今晚也去看看赤努。”燕洵叫住要离开的燕红绡。   燕红绡转过身来,点了点头:“嗯。”   阿宁站在燕洵身边,看着仆人不停的唤着说胡话的赤努,燕红绡靠在丈夫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着。   阿宁看了看满脸通红嘴里不停嘟囔的赤努,又看了看燕红绡夫妻,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破旧的房屋,昏暗的烛光,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女人的哭声,周围人的七嘴八舌,还有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那个女子不理周围的嘈杂,清冷的开口,她说――   “他发烧了。”阿宁愣愣地说出来。   燕洵和燕红绡夫妻都看了过来。   燕红绡抽噎着问:“什、什么?”   阿宁依旧是愣愣的:“他发烧了。”   “可是,他白天没事啊。”   “小孩子喝水少,白天又爱到处跑,身体缺水,就容易发烧。”   “那,那身上的疹子……”   “发热捂出来的。你们去熬点祛热的药,用温水给他擦身子,每隔一个时辰喂一杯温水。”   燕洵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阿宁,心里莫名不安,试探的问到:“淳儿?”   阿宁愣愣的转过头来,看着燕洵并不说话。   燕洵刚想要继续问,就看到阿宁如同一片柳絮倒了下去。   阿宁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燕洵握着她的手趴在床边,眉头深深的皱着,好像有什么很不开心的事情。   阿宁看了看他,伸出手去想要替他揉开眉心的结,却没想到动作太大,把燕洵吵醒了。   燕洵睁开眼看着冲着他不好意思笑的阿宁,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了。   “嘿嘿,不好意思啊,把你吵醒了。”阿宁用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   燕洵伸手拿了一个枕头垫在阿宁的身后,又用手顺了顺阿宁有些乱的头发。   “我没事,反倒是你。你知道吗?你睡了一天了,简直把我吓坏了,还好大夫说你没事。姐姐他们还让大夫再帮赤努看看病,他们听完你之前说的话,都很惊讶,说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还嚷着要见女神医,不过都被我打发走了。按着你的法子做,赤努的烧已经退下来了,姐姐说等着赤努的身体再恢复一些,要带着他来好好感谢你。”   阿宁听着燕洵说完这些话,面上不解:“什么法子?我说什么了?”   “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燕洵看着满脸疑惑的阿宁,心里也很是奇怪,但还是压了下去,摸了摸阿宁的头,没有再说什么。   转眼在草原上已经待了六七天,赤努的病好的七七八八,出奇的能和阿宁玩到一起去,每天都吵着要去找小舅妈玩。   阿宁也很开心,赤努长的可爱,说话奶声奶气的,虽然小小年纪,却懂得很多草原上好玩的事,每天跟着他跑来跑去,简直开心的不得了。   阿宁和燕洵准备离开的前一天,赤努拿着两只蟋蟀来找阿宁,说要和她比赛。   “你选一只,我选一只,谁输了,就要答应另外一个人一件事。”   “好!”   阿宁答应的干脆利落,燕洵有心逗她,让她不要答应的这么干脆,不然输了可要哭鼻子的。   “我才不会输呢,我运气超级好!”   阿宁仰着头说完,就认认真真的开始挑蟋蟀。   燕洵不急着忙事情,就呆在一边和燕红绡一起看他们玩。   兴许阿宁真的是运气好,选的蟋蟀赢得简直毫无悬念,不顾赤努的哀叹,阿宁欢快的转过身,对着燕洵得意的眨了一下眼睛。   燕洵看着阿宁娇俏的笑,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当他们还都那样年轻的时候,淳儿也总是会在做了什么好事情以后对着他俏皮的眨眼,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燕洵从旧日时光回过神来,对着阿宁笑了起来:“淳儿真棒啊。”   阿宁开心的笑了笑,一边跟着拉她衣袖的赤努往外走,一边对着燕洵喊:“燕洵,我要跟赤努去骑马了!”   “去吧,我一会儿就去陪你!”   燕洵看着赤努开心的拉着阿宁往外跑,忽视了一旁打量他的姐姐。   “洵弟?”燕红绡笑着开口,“人都走远了,别盯着看了。”   “咳。”燕洵用袖子掩着假意咳嗽了几声,“姐姐,还不去学学做家事吗?”   “你――”燕红绡看着自己的弟弟一脸坏笑的走远,也不禁笑了出来,她这个风流倜傥偷走多少少女心的弟弟啊,终于也把自己的心送出去了。   燕洵在营帐里和部落里的人谈论着草原上的事情,眼看事情讨论的差不多了,燕洵心里有些雀跃,想赶快去看看淳儿骑马骑的怎么样了,却看到一个小兵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燕世子!”小兵跪在地上,话都说不清楚,“世、世子妃她她、她――”   “她怎么了?”燕洵的姐夫受不了小兵这副样子,一拍桌子吼了出来。   “她坠马了!”    ☆、14      阿宁又做了一个梦,与那些模糊又短暂的梦不同,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是一个锦衣玉食的公主,住在一个华美但冰冷的宫殿里,只有一个叫采薇的侍女陪着她。   她好像过的很痛苦,每天都在噩梦给的悲痛中醒来,又在对噩梦的恐惧中睡去。   她每天吃的很少,只吃些蔬菜和水果,那个叫采薇的侍女总是劝她吃些肉,她总是摇头。   她让采薇把很多的衣服首饰、奇珍异宝都换成钱粮,送给那些穷苦人家,只留下几件常穿常带的,采薇常常对着那些华美的衣裳叹气,再在叹气中把它们搬出了宫。   在梦里,她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每天跟着御医学习一会儿医术,偶尔哪一天出宫为一些穷苦人看病,除此以外,就是去对着佛像念经。   早晨醒了去念经,吃过午饭,又去念经,念到她的嗓子都哑了,念到她的膝盖跪到没有知觉,念到她的身上都萦绕着一股佛香,直呛的她咳出血来。   在宫里时,她很少出她的宫殿,只除了一件事情,她每天都要去给一个男人送药,再侍奉着他喝下去。   那个男人看着她的眼神怀疑又警惕,那些药总要看着她尝过一口才接过喝下。   每次见到那个男人,她心里都有些恨意和恐惧,但她还是每次都乖巧的对着他行礼,喊他父皇。   在那个梦里,她活的痛苦又绝望,她经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这是你造的孽,你要偿还,要好好侍奉父皇,要好好念经祈福,要好好救济那些可怜人。”   可是,谁来救济她呢?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她根本,连挣扎都不敢。   这种日子过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她提早去给父皇送药,然后她听到她的父皇说,元嵩总会对他母亲的死起疑的,若是他想要报复,那可怎么办呢。   有大臣的声音响起,皇上,您子嗣众多,裕王殿下并不出色,魏家也已然没有什么可忌惮的。可是,裕王殿下如今镇守边疆,又与宇文玥交好,若是他联合外族和宇文玥――   她听不下去了,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心里不停的祈祷,不要,父皇,求你了,不要――   “朕身为一国之主,不能因为是自己的孩子就徇私舞弊。等到适当的时候,找个由头,解决了吧。”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脸上有水滴划过,转身麻木的离开,只觉得无论是她还是她的父皇,又或者是这个虚伪的宫殿,都可笑的荒唐。   回宫的路上一直有人向她行礼,他们说,元淳公主,万福金安。   万福?呵,哪来的福;金安?早已没有可安的机会了。   她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浑浑噩噩的走着。直到踏入宫门时看到采薇拿着信,满脸喜色的朝她跑来,嘴里喊着,公主,裕王殿下来信了。   她暗自下定了决心。   一切都越发的清晰,阿宁下意识地抗拒,她想要醒过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在梦里跟着时间的横流飘荡。   那天,是元淳计划了很久的日子,她穿上一身白衣,插上了为她的母妃哭丧时带的头钗,盯着佛像看了很久,又吃了一颗药丸,才前往皇上的寝宫。   走进寝宫,对着龙榻上的男人行礼,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简直兴奋的身体都在抖。   “淳儿,你来的正好,朕觉得,你哥哥也老大不小了,该讲门亲事了。你觉得崔家的女儿怎么样?”   崔大人性格耿直,经常不顾及魏皇的面子直言进谏,魏皇早就看他不顺眼,想找个机会处理了他,这是想到时好一箭双雕啊。   元淳在心里嗤笑,却还是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父皇选的,都是极好的。”   “咳咳。”魏皇咳了两声,最近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让他觉得十分烦躁。   元淳快步走上前去,为魏皇拍背顺气,扭头看了一眼大监,大监忙行了个礼便带着侍女都退下了。   “淳儿,父皇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怎么会,父皇只要好好喝药,身体迟早会好起来的。”元淳甜甜地笑着,举起碗喝了一口,又拿勺子喂给魏皇。   “父皇,药苦吗?”   “淳儿长大了。”魏皇把药全部喝完,摸了摸元淳的头,“这药不苦。”   元淳笑的明媚灿烂:“当然了,人们都说良药才苦口,这□□,怎么会苦呢。”   “你,你说什么?”魏皇欣慰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淳儿说,这药是□□。”   “这,不可能,你每次都会尝药,若是□□,你――”   “父皇,淳儿这些年来一直悉心钻研医术呢。”元淳娇嗔道,走下了龙榻,“淳儿自己配的□□,当然也会有解药啦。这一年多来,父皇你喝的,全是□□。虽然每次都只是一点点,但就是这样一点点,一点点,就到了见阎王的时候了。”   “淳儿,不要闹了,父皇可要生气了!”魏皇言语严厉,眼神中却带上了一丝恐惧。   “父皇,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元淳慢条斯理地倒水,“淳儿这是,想要你的命呀。”   魏皇躺在龙榻之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元淳:“淳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可是谋逆之罪。”   元淳举起杯子,对着烛火轻轻摇晃:“什么谋逆?淳儿不懂。父皇年迈,体虚病弱而逝,便如当初的母妃一样,不是吗?”   魏皇只感到心口一阵剧痛,竟咳出血来,看着元淳的眼光带上了几丝凶狠:“你,你……我本以为你母妃的死能让你清醒,没想到,你终究还是执迷不悟――”   元淳“砰”的一声将杯子放到桌上:“执迷不悟?父皇,执迷不悟的人到底是谁?”   “这些年来,父皇你残杀了多少忠良?”元淳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龙榻,“与父皇情深义重的母妃为什么死?因为我放走了燕洵哥哥。我为什么放走燕洵哥哥?因为父皇你要屠尽忠心耿耿的定北候一家。淳儿侍奉父皇的这三年,每一天都在祈祷,在赎罪,祈求母妃和那些无辜的人的原谅,祈求父皇你能快睁开双眼,不再昏庸无道。可是,父皇你,却越错越多,杀尽忠良,屠役百姓。如今,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想杀。”   元淳坐到魏皇身边,忽略了魏皇凶恶的眼神,动作轻柔地为她的父亲拭去唇边的血迹,语气凄凉:“父皇,你生病了。你因为猜忌之疾,残害生死兄弟,不顾忠义誓言。你因为冷血之疾,杀害妻妾儿女,弃天下人于不顾,无情无义,罔顾人伦。”   “父皇,你不配为君,不配为夫 ,不配为父。”   魏皇开口想要说话,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元淳的白衣。   元淳并不在意衣上的血污,她再次用袖子擦掉魏皇唇边的鲜血,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山谷中传来似的那般不真实:“父皇,你看这袖子上的血迹,像不像你曾经送给淳儿的那一株玫瑰花?淳儿那些年一直好生养着,只是母妃死的时候,无心照顾,它们都死了。父皇,你曾经对淳儿说,淳儿既是你唯一的女儿,那淳儿就是天之娇女,是大魏最高贵的玫瑰,你最大的愿望就是淳儿幸福快乐。”   “父皇,即使事到如今,淳儿还是想问问你,你最大的愿望还是淳儿幸福快乐吗?”   魏皇眼神渐渐变得黯淡,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眉目间已是一片荒凉的女儿,突然想起了她刚刚出生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小的像一只小猫仔,白白嫩嫩的,不哭不闹,安静地躺在魏贵妃怀里睡着。   他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人,却一点都不敢碰她,生怕一碰就会把她吵醒。   他坐在床边,揽住魏贵妃的肩,元嵩从外面跑进来,趴在他的腿上,嚷着要看他的小妹妹。   他赏了元嵩一个爆栗,示意他不要吵,静静的。   元淳却好像已经被吵醒了,扭了扭,睁开了亮晶晶的眼睛。   他笑着捏了捏元淳的脸许诺,父皇的小公主啊,你要快点长大,父皇要为你寻一个世上最好的男子做驸马。   魏皇又咳出一口鲜血,看着沉默着为他擦拭的元淳,心里竟是一片平静,他知道,他逃不过了。   他伸出手,想要再捏一捏元淳的脸,却已经没有半分力气了。   元淳很安静,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可以这么安静,她握着魏皇的手,看着自己的父亲渐渐没了呼吸。   为魏皇阖上双眼,拔下自己头上的头钗,狠狠地插进了大腿,眼泪因为疼痛汹涌而出,元淳喊出三年来痛苦仇恨的终结。   “来人啊!”   “皇上,殁了!”   元淳看着宫人涌进来,采薇奔到自己身边扶住自己,元淳竟然有些想笑。   看啊,这些人都一脸同情担忧地看着自己,若是他们知道,是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这样看着自己。   元淳推开采薇往外走,她明白,她现在不能离开,离开了便会惹人生疑。   不过没关系,三皇兄和七皇兄将会争夺皇位,七皇兄和哥哥远在边疆,这宫中,必然是三皇兄率先占领。   七皇兄自小疼爱自己和哥哥,她自然要帮一帮七皇兄。   毒杀皇妹,冷血残忍。   有了这个罪名,不怕三皇兄不被天下人诟病。   元淳坐在房间里悠闲的喝茶,采薇在一旁着急的说着三皇子疯了,竟然与柔然联合。   元淳只是笑了笑,三皇兄啊三皇兄,妹妹本想给你留条活路,没想到你非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采薇,三皇兄送的马车呢?”   “公主,这种战乱时候,还是不要出去了吧?更何况,”采薇压低了声音,“采薇觉得,三皇子或许会对公主不利。”   元淳只是笑,示意采薇把放在柜子里的盒子拿来。   “来,都是你的。”元淳对着采薇笑。   “公主!”采薇慌乱的跪倒在地上。   “没事。”元淳拉起了采薇,“我们再等一等,等着哪一个皇兄胜了,我要驾着三皇兄的马车出宫玩。到那时候,你去找七哥和哥哥,就说我被三皇兄的马车带走了,他们要是问你别的,你就说不知道。然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开开心心的,永远别再回来。对了,你记得把那对龙凤镯给哥哥,那是母妃留给他娶媳妇的。”   采薇愣愣的看着仿佛在说一件极平淡的小事的公主,心头一阵酸涩,她使劲的摇头,说奴婢要跟公主在一起,奴婢哪儿都不去,奴婢要保护公主。   元淳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采薇的脑袋,轻轻的说:“傻瓜,这又不是生离。”   采薇终于忍不住,扑到元淳身上大哭起来。   元淳站在悬崖上,对着天空笑,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她解开马身上的套子,轻声说道,你也走吧,别在这儿呆着啦。   元淳费力的把马车推下悬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站在悬崖边上晃了晃身子,真是热,热的她的眼睛都要出汗。   撕下一块布料,挂在草上,又扔下几根钗子,看着空中的烈日,元淳疲倦的闭上眼睛,难过的情绪一下子就涌上心头。   突然不想死了,突然想见很多人。   母妃,哥哥,父皇,采薇,七哥,表哥,冰坨子,楚乔,还有,燕洵哥哥。   如果她现在睁开眼,一切就都可以变回从前的样子,那该有多好 。   在这种时候,她终究是胆怯了,她真的,不想死啊。   可是不行。   她三年前就该死了,在害死自己的母亲后,她痛苦的活了三年,然后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弑父弑母,她早就不配活在这世上了。   “燕洵哥哥,”元淳喃喃着,“你要是能来救救淳儿,那该有多好。”   再往前走一步,元淳如同一片花瓣,落入了万丈深渊。   阿宁在榻上缓缓地睁开双眼,枕头早已被泪水打湿。   她大口呼吸着,所有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那些回忆让她头痛欲裂。   再次闭上双眼,任眼泪放肆的流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回来了,逃避了两年的大魏公主元淳,回来了。    ☆、15      燕北近来不安稳。   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燕北的世子妃大魏的元淳公主是个灾星,克死母亲又克死父亲,更是引得柔然进犯,兄弟残杀。日后若是成了燕北王妃,必然会使燕北遭受百年不遇的大难。   一开始是没有人信的,元淳公主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恐怖,大多数人都把这个当笑话讲,只觉得是哪家碎嘴的胡说八道。   可过了几天,冒顿部落突发大火,死伤百人,有人在焚烧后的残灰里看到一块石头,上面刻着,妖女惑世。   于是谣言四起,连燕北世子曾经对世子妃的百般疼爱千般维护都被拿了出来,作为元淳是名妖女,迟早祸国殃民的证据。   燕洵愤怒却也无可奈何,他不信,可他没法让别人不信,更何况,那些人里还有他的家人。   他不是看不到,不是听不到,父亲探究的眼神,母亲忧虑的神情,还有军中越传越离谱的谣言,这些事情让他心乱如焚,忍无可忍。   那天他大发雷霆,严惩了军中三个不知好好练兵,只知在背后乱嚼舌根的小兵,他心里明白要控制分寸,不能再给别人留下话柄。可那三个小兵,却还是在那个夜晚,暴毙身亡。   民众立刻沸腾起来,先是军队部落,再是燕北民间,最后,传到了长安。   燕洵看着元嵩怒气冲冲的来信,只觉得无力,他又能怎样。   那些怀疑就像是一粒种子中到了那些人的心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成为灌溉它们生长的水,就这样一点一点长着,长成了参天大树,然后,给元淳判了刑。   采薇端着点心走进屋时,只看到元淳靠在窗边,愣愣的看着窗外发呆。   阳光很好,透过窗楹零零碎碎的洒下来,把元淳的脸分割成了支离破碎的样子。   采薇看着被阳光笼罩的公主,心里蓦地一紧,自从公主从燕大小姐那里回来,整个人就变得有些不对劲,虽然说话做事还是一派小孩子模样,可不知为何当公主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会让采薇觉得好像看到那几年里悲痛的守在长安的公主。   采薇心里有些不安,可燕洵世子最近越发的忙,很少回府,只是下了严令,不准有人在公主面前胡说八道,采薇也明白现在外面传的是如何离谱,所以这些话,她不敢说,也不知道要去跟谁说。   “公主?”采薇试探的问。   元淳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对着采薇笑了起来,依旧明媚,仿佛刚刚的一身萧瑟不过是采薇的错觉。   “采薇。”   “嗯?”采薇把点心放到桌上,又忙着给元淳倒茶。   “你前些日子绣的那个香包呢?”   采薇心里一惊,手上抖了一下,滚烫的热茶撒了满桌。   燕洵看着桌案上各部呈上来的要求做出解释的信件,只觉得烦躁。   解释?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我跟淳儿相识十余年,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你们连我的话都不信,还想要什么乱七八槽的解释?   “世子。”   燕洵抬起头,看到一脸忐忑的贺萧。   “怎么了?”   “卑职有事要说……”   “什么事?是不是又有人闹事了?”   “不是――”   贺萧低下头去,身上流露出几分羞涩。   “卑职今日……是想向世子求娶采薇姑娘。”   燕洵和风眠都愣在了那里。   帐中沉默了一会儿,风眠才有些犹豫的开口。   “贺统领,你说,你要求娶谁?”   “采薇姑娘。”   “哪个采薇姑娘?”   “自然是世子妃的侍女采薇姑娘。”   燕洵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你……问过采薇了吗?”   “问过的。”   贺萧又低下头去,看的风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天啊,大哥,你能不能别再做出这种小女儿家的神态了,跟你这种铁血男儿真的一点都不符合啊。   风眠又想了想那个天天跟他插科打诨没事就跟他讲话本讲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丫头,心里发笑,可以啊,小侍女和大将军,这要是写成话本,也能有几亿的销量了。   “采薇是淳儿的人,”燕洵琢磨着开口,“我还是要去问问淳儿的想法。”   风眠看了眼侧脸都英俊的不可方物的燕洵,在心里默默地吐槽,装什么呀你,还问问淳儿的想法,谁不知道元淳公主如今跟个孩子没什么区别,她能有什么想法,你不就是害怕采薇嫁人了,到时候元淳公主天天跑去找她玩,不搭理你吗,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不讲实话,虚伪!你从小就这样,小时候她中了暑,你废了老大力气做莲子汤,给人家巴巴的送过去解暑,完了还要跟别人说自己那是太闲了没事做,也就元嵩皇子天真相信你,我们早都看的透透的了,采薇那时候都一边给我讲话本一边跟我说你们世子这就是口是心非。   “风眠。”   风眠沉浸于吐槽中,没有理会外界的影响,直到一本书扔在了他的身上。   “欸?”风眠接住书,一脸无辜的朝着燕洵眨了眨眼睛。   “去碎冰坊买些奶糕和山楂水,我们今晚回府一趟。”   元淳看着一袭鲜红嫁衣的采薇,不知怎么就有些鼻酸。   她走到采薇面前,仔细地替她理了理头发,又褪下自己手上的手链,想要带到采薇手上。   “公主――”采薇急忙想要收回手,却还是被元淳抓住,给带了上去。   “这条手链我带了好久了,从小带到大,说来也神奇,无论是那时从悬崖上跌落,还是后来行走江湖,它都一直跟着我,也没弄丢。”元淳一点一点摸过采薇手上的手链,淡淡的说话,“那些东西,是我作为你的娘家人给你的嫁妆,这条手链,是我作为朋友送你的贺礼。采薇,虽然我过得不好,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公主你……”采薇看着面前成熟冷静的元淳,心里那几个月的猜想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大喜的日子,不要哭哭啼啼的。”元淳抬起头看着眼里已经有了泪的采薇,笑着伸手替她拭去:“要替我保密哦。”   元淳看着喜轿远去,看到周围百姓对她的指指点点,心里嗤笑,还是乖巧的靠在燕洵身边,天真的问为什么那些人都在看她。   燕洵看着她,笑了笑,哄她说那是因为你好看。   元淳看着燕洵的大白牙,就也跟着笑,拉着他的衣袖蹦蹦跳跳的回了府,心里想起的却是自己穿着一身新衣问燕洵好不好看的时候,燕洵敷衍的回答。   燕洵哥哥,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是兄妹之情,还是愧疚怜惜?   可不管是什么感情,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告诉我真话,你从来都没有平等的看待我,我是一个小孩子,在你的心里,无论是淳儿还是阿宁,都只是一个小孩子。   燕洵哥哥,我曾经日夜祈祷能陪在你身边,可是现在,小孩子不想呆在这里了。    ☆、16   元淳把侍女遣了出去,用手护着摇摇欲灭的烛火走到床边躺下,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突然就想起了年少时的长安。   长安的夜晚不像燕北这般寒冷锐利,柔和的夜幕里有明亮的星星,轻柔的晚风里带着香甜的花香,一切都是温柔的,风吹过你,反倒是像在拥抱你。   元淳还记得有一天晚上,元嵩和燕洵带着她去草地里捉萤火虫,那些闪闪发光的小东西在她的周围飞来飞去,她想捉捉不到,鼓着嘴生闷气,却发现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手张开,一只小小的亮亮的萤火虫在她的眼前飞了起来,元淳抬头去看,只看到燕洵满是笑意的眼睛。   “可能是老了,才这么容易想起以前。”元淳喃喃了这么一句,翻了个身,看着绣着花纹的床帐,怎么也睡不着。   燕洵近日越来越忙,偶尔回府也带了大量的军务。   那天她趁燕洵沐浴,偷偷翻了他带回来的书信。那些说她是红颜祸水,不得不防的都被她忽略,只有宇文玥的信,她认认真真的看了几遍。   大梁太子萧策拜访长安,日日缠着楚乔,楚乔不胜其烦,把他痛打了一顿,却更激发了他的志气,非要楚乔陪着他到处游玩,结果在一次游玩中,二人遭到埋伏,楚乔受伤,宇文玥请奏彻查了长安,这才发现,长安里竟然有不少谍者。   “如此看来,燕北之事恐怕也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元淳反复读着信里宇文玥最后这一句话,心里渐渐的浮现出了什么。   那个与宇文怀交往甚密的神秘乐师,在宇文怀死后不知所踪,仿佛是一夜之间消失在了人间,仔细想想,真不像是个普通人。   元淳沉默着把书信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宇文玥和燕洵两个人总有办法解决这一切,她没必要也没能力去掺和这一切。   不过,现在看来,燕北是真的不能再呆了。   窗外的月光寒冷似冰,元淳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长安,在冰冷的宫殿里呆着,无比的想念母妃带着胭脂香气的怀抱。   等到燕洵终于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还没等到他松口气,府里的人就来向他禀告,世子妃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封信。   燕洵整个人都懵在原地,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的风眠也是惊讶,但还是接过信递给燕洵,燕洵愣愣的拿过来,又愣愣的拆开,看了几遍开头,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燕洵哥哥,见信如吾。   这样不告而别,实是抱歉,可我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这样最好。   说来好笑,在写这封信前,我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可如今真的开始写了,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燕洵哥哥,从你回到燕北开始算起,我们大概有五年未见。   五年,真是一个好长的时间,我们在长安共处,也不过十年。   那十年里,你真是一个极好的哥哥,比元嵩那个傻子都要称职的多。   幼时的救命之恩,盛夏的莲子汤,数都数不清的礼物,还有出宫时燕洵哥哥的处处维护,如今想来,还让元淳觉得万分感激。   只是元淳那时太小,每天都迷迷瞪瞪的,连父皇到底有多少美人都搞不清楚,更别提弄懂什么叫男女之情了,只以为自己想跟着燕洵哥哥玩,就是喜欢燕洵哥哥,真是愚蠢。   现在想想,当时元淳的无知怕是给燕洵哥哥带来不少麻烦,元淳心里愧疚,却也回不到过去弥补,只望燕洵哥哥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元淳一般见识。   母妃还在世时,常对我说,时间便如白驹过隙,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那时我不懂,满心想着都是赶快习完功课,好去尚武堂找你们玩,只恨时间过得太慢。   可好像真的是转眼之间,所有的事都发生了变化,母妃逝世后,我又恨时间过得太快,快到我还来不及习惯,一切就都已是物是人非。   燕洵哥哥,你总觉得元淳是小孩子,可我不傻也不笨,元淳明白燕洵哥哥娶我无非是因为感激和内疚。   楚乔与我聊天时,曾提起你对她说过的话,你说,你们燕北男儿,头顶雄鹰,□□骏马,胸怀坦荡。   楚乔说的时候简直要笑的肚子痛,她说,从未见过这般厚脸皮的人,我也跟着笑,心里却知道,燕洵哥哥你,一直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因为顶天立地,所以从不推脱,因为胸怀坦荡,所以光明磊落。   现在的元淳依旧敬佩燕洵哥哥,一如当年。   只是,元淳也明白,真的不能再拖累燕洵哥哥了。   燕洵哥哥已经仁至义尽,若有机会,元淳定当报答。   燕洵哥哥,你可以再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吗?就当是让元淳心安。   答应我,莫要寻我。   珍重。   元淳亲笔。”    ☆、17      元淳离开候府时只拿了些银两细软,之前元彻派人送来的嫁妆,她想了想,还是交待采薇一点一点的送给贫苦人家。   采薇哭哭啼啼的让她多带些东西,她也只是笑,说自己会医术,饿不死。   于是一路行医一路走,也不知道走的哪条路,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就这样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也流浪了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倒也听到了不少好玩的事情。   听说左宝仓造了把利器,两个门派都跑去抢,却是没抢到,还被一个神秘女子干净利落的揍了一顿,后来有人看见那把利器佩戴在了大魏太子的身上,又听说,大梁新皇萧策登基,特意请大魏的楚将军去观礼,结果不知为何,在登基大典上跟一个相貌英俊神情冷漠的男子打了起来,被踹的鼻青脸肿。而大梁的长公主萧玉突然失踪,没有参加登基大典,谁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也有燕北的消息,说是世子妃生了病无法见人,世子却整日呆在军营里不怎么回府,人人都在传怕是燕洵世子薄情寡义,这夫妻恩爱便如镜花水月,当初的才子佳人如今看来不过是笑话一场。   元淳听着旁人说这些闲话,倒好像真的把自己摘了出去一般,完全都当故事听,不过没想到的是,竟然又遇到了故人。   那天元淳走到江南的一个小镇,想找个客栈投宿,却在客栈门口听到不远处的茶摊传来的熟悉声音。   元淳的脚步顿了顿,走到远处看热闹的人身边问发生了什么。   “婆婆,那个茶摊那儿是怎么了?”   “哦,高家小子又想讹人,这不,人不是好欺负的,抓着他要告官呢。”   告官?元淳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心下发笑,他哪有那个胆子去告官啊,不要命了吗?   远处那姓高的小子好像已经不想再纠缠下去,满脸不耐烦:“好好好,是我搞错了,行了吧,我先走了。”   “哎哎哎,你什么意思?”阿昭一脚踩在凳子上,吊儿郎当的看着那人,“事情搞大了不用负责的吗?”   “那你想怎么样?”   “你毁了我的清白――”   “呸!你以为你是黄花大闺女啊?”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各位,我也是个闯荡江湖的人,今日这位公子误会了我,还闹得人尽皆知,自然对我的名誉有损。须知江湖人士最看重的就是名誉,你做出点赔偿也是理所应当的,大家说,是不是啊?”   周围看热闹的人大都知道高姓小子平日里的德行,见终于有人能让他吃个亏,心里大都开心,忙不迭地在旁边起哄要他赔钱。   高姓小子暗暗咬牙,没想到碰上这么个硬骨头,真是栽了栽了,摔下几两银子,便拂袖而去。   元淳看着围观的人散去,又看着阿昭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越发的想笑。   一步步走近阿昭,就好像走近了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痛的阿宁。   “老大。”   “老大,你什么时候干起坑人的门生了?”   “啧,什么叫坑人啊,那个人,天天坑蒙拐骗。我阿昭不收拾收拾他,对得起我的身份吗?”   “是啊是啊,毕竟老大可是‘盗圣’呢!”   “欸,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里带了点讽刺的意味啊?”   “没有啊,阿宁怎么敢呢?”   元淳偷笑着喝茶,阿昭摇了摇头,问道:“燕洵竟然会放你走?”   元淳脸上的笑僵住,放下茶杯不吭声,阿昭明白了。   “哦,偷跑出来的。”   “老大,我……有很多原因的……”   “怎么,燕洵对你不好?”   “……他很好……是我不好,我……”   “行啦,不想说就别说了。”阿昭揉了揉元淳的头,“你去休息休息,老大今天中午请你吃饭。”   “这么好?”   “那当然。”   “那我可以随便点了?我可以吃顿大的?”   “这话说的,咱俩这都,两年没见了,必须请你吃顿大的。”   “那我要鸭腿!”   “整只的鸭子都没问题!”   元淳和阿昭吃饱喝足,跑到屋顶上看星星。   “月朗星稀,明日是个好天气。”   阿昭又喝了一口酒,随口说道。   元淳坐到他身旁,并不做声,看着天空上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突然想起了燕洵。   在燕北的时候,燕洵会在天上星星很多的时候拉着她去院子里看星星。   燕洵让采薇拿来厚厚的披风,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她包起来,一边裹一边让她不要挣扎。   “听话,把这个穿上,你呀,就老是爱漂亮,不知道多穿一点,回回到了冬天都要生一场病。生病的时候,我跟元嵩去看你,你就老发誓说下一年一定不会生病了,结果到了下一年,照样少穿衣服,照样染上风寒,一点记性都不长。”   阿宁看他又开始唠叨以前,就乖乖的闭了嘴,任着他折腾。   两个人一人一个小马扎,手里都捧了个小暖炉,肩靠着肩,头挨着头,像两个小孩子一样仰着头看星星。   那些星星那么多,那么亮,看的阿宁眼都晃了,听着燕洵在旁边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东方苍龙七宿,北方玄武七宿……她听不懂,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因为她喜欢燕洵的声音,就好像已经喜欢了许多年一样。   “淳儿。”   阿宁抬头看轻声唤她的燕洵,燕洵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天上的星星。   燕洵不接着往下说,阿宁也就不说话,只对着燕洵甜甜的笑,燕洵也笑,极宠溺,极温柔地,缓缓靠近她。   额头上感到一阵轻柔温暖的触感,阿宁看着燕洵胸前衣襟上的花纹,待触感消失又抬起头看燕洵火烧似的脸。   “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   “你又热了?”   “……”   燕洵的眼睛四处乱瞟,瞟来瞟去不敢对上阿宁的眼睛,阿宁就跟着他的眼睛晃来晃去,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想他了就回去呗。”   阿昭淡淡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元淳回过神来,才发觉脸上已是一片冰凉,伸手去摸,摸了一手的水。   阿昭递过来一块手帕,元淳接过来,想打趣他是从哪家姑娘那儿讨来的,是不是终于能给她找个大嫂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好像一开口眼泪就会决堤。   “你啊,到底在跟谁过不去。”   元淳沉默的用手帕擦干净眼泪,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不喜欢我……”   他不喜欢我,可他对我那么好,所以我真恨他啊,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好到我不想放开,可是因为不想放开,已经失去太多,我那么胆小,那么懦弱,那么的想要守住最后的自己,所以我必须离开。   阿昭久久没有说话,元淳也只是看着手里的手帕,安静的不能再安静。   “阿宁,你回过长安了吗?我下个月要去长安,你想不想去?”   “长安吗?”   元淳有些恍惚,的确还没有回去过呢,不知道哥哥他们如今怎样。    ☆、18      宇文玥:   见信如晤。   我已严刑拷问过那些谍者,很可惜,还是没有问出萧玉的下落。   其实我在想,或许她真的出了什么事,连她的下属也不知道的事情,可能是跟萧策有关,你或许可以去问问他,毕竟萧玉这件事一天不除,就始终是一个隐患。   说到萧策,听闻你前些日子跟着楚乔去参加他的登基大典,结果把他给暴打了一顿?   我听仲羽和乌先生说起时,简直要笑掉大牙,不知新梁皇究竟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能让我们一向淡定自若的冷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记得小时候,淳儿常常背着你偷偷跟我说,所有的玩伴里面她最害怕的就是你,我当时真是惊到了,她一个整天嚣张跋扈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竟然也会有害怕的人。   我很是好奇的问她为什么害怕你,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她说,宇文玥整天冷冰冰的,不悲不喜,不哭不笑的,就好像一个冰坨子一样,咿,看他一眼都感觉要被冻个半死。   她一边说着,还要一边做着很是夸张的动作,真是形象又具体。   宇文玥啊,我可真是担心,你说哪天楚乔要是被你给冻死了,那我们要不要帮她报仇啊?   不过说真的,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楚乔娶回家?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的喜酒?还有元嵩跟蒙枫,这么多年了,能不能有些进展?   你们说说你们,长安五俊,除了你跟元嵩,哪一个不是成了家立了业,你们俩个啊,真是给长安五俊丢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讨不到媳妇呢。   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们在尚武堂闯了祸,把夫子最喜欢的花瓶给打碎了,一群人围在一起发愁,害怕被夫子发现惩罚,然后淳儿晃晃悠悠进来赖在我们身边给我们出主意的事情吗?   那个时候,她不是这么说的吗,快刀斩乱麻,三下五除二,把花瓶碎片一收拾,往院子里一埋,集体装聋作哑,这事情不就解决了。   要我说,你们俩呢,也就是缺了这么一股子果敢的劲,做什么事情之前都是想的太多,然后就畏手畏脚的不敢做,哪像淳儿,一向是行动要比脑子快,说做就做,想都不想,后果,那是什么,谁管呢。   所以啊,你们也别顾及这个顾及那个了,直接看着她对她说,我心悦你,我想娶你。这事儿不就解决了吗?   你千万别觉得这个方法不好用,淳儿她以前就总是这样对我说,燕洵哥哥,我喜欢你;燕洵哥哥,我要嫁给你;燕洵哥哥,你要记得带我回燕北……   你看,这不是很有用吗?   诶,宇文玥,你说,淳儿她走,是不是因为我没有跟她说过我喜欢她呀?   她刚走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想,她为什么要走呢,后来我总结了一下,她可能是嫌燕北天太冷,也可能是嫌在这儿吃不到甑糕,还有可能是觉得燕北风沙大,太耗她的那些香膏什么的。   我天天晚上翻来覆去的想这些,觉都睡不好,老是梦见她一身明黄色宫装摇着我衣袖跟我撒娇,还跟我说什么燕北风沙太大,她不想在这儿待了,再待下去她就要长皱纹了。   真是气死我了,她真的总是把我从梦里气醒啊,醒了我就睡不着了,睁着眼到天亮,第二天的脸色能吓死一帐的人。   不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是个人都要长皱纹,怎么就她那么矫情?   不过话说回来,她从小就矫情,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有一次冬天一起去郊外玩?   我和元嵩还有魏舒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向魏贵妃求情求她把淳儿放出来跟我们一起去玩,你也知道的,魏贵妃多不好对付的一个人啊,我们三个跟她在那儿磨,磨的都快吐血三升了,她才同意。   结果呢,跑到淳儿的寝宫,她那个婢女采薇――我终于记得她叫什么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有一天晚上休息,我给淳儿讲故事,结果她跟我说采薇给她讲过了,然后一晚上都在跟我说采薇讲故事是如何的富有激情,如何的引人入胜,可是我为什么要富有激情,我又不是要去当说书的,我累了一天回来还给她讲故事,她怎么就不记我点好,还给我玩离家出走,真是狼心狗肺气死我了――言归正传,她那个婢女采薇呢,死活拦着不让我们进,问她怎么了,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她说,公主今天的胭脂不适合去郊外,要换一换,妆容换了,衣服也要换,衣服换了,鞋子、头饰还有首饰都要换。   我真的是,刚刚在魏贵妃那里攒的血全都在她宫前吐出来了。   你说她至于的吗?打扮的那么花枝招展的是干嘛呀,反正等着她玩疯了,又是一路疯跑,出一身的汗,妆也化了,衣服也湿了,被风一吹,回宫还要染风寒。   染风寒,染风寒,从小到大亘古不变的她生命里的主题,年年都要生病,年年都要咳出半条命来,不过也真是奇了怪了,你说她咳嗽咳的那么厉害,怎么声音还是那么清脆脆的好听呢?   每年她染上风寒,我去看她,她都要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生病了,呵,我跟你讲,以前我还信了她,我还疑惑到底为什么她那么容易生病,但是自从我开始照顾她,我就明白了,她为什么生病,因为穿的太少了。你看,自从每次穿衣都是按着我的意思来,她就再也没有染过风寒了。   所以还是那句话,那么臭美做什么的呢?   唉,宇文玥,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在燕北要穿的衣服太多她才跑的?   我觉得我大概有点魔怔了,做什么都会想到她,吃饭也好,睡觉也好,老是想起她,甚至有的时候我在处理政务,看到某一行字的时候,突然就会想起她,从小到大无数的事情,那么繁琐那么细碎,我以为我都忘了,可原来没有。   前段时间,仲羽和乌先生成了亲,我看着四处的红色,突然就想起了她,那天我从房间里出去敬酒的时候,看到她伸手想扯盖头来着,我应该拦住她的,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拦住她?如果我拦住了,或许我们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派的人每隔半个月都会送信给我汇报她现在怎么样,我不敢让他们汇报的太频繁,我怕我忍不住。   其实之前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找她,我骗了你,我不是因为她让我不要去找她就不去的。   我害怕,她走的那样坚决,让我不禁害怕她对我的感情已经变了,我最害怕的是当我见到已经恢复了的她的时候,要面对她或许真的不再在乎我这一类的事情。   可是我好想她,发了疯似的想,我穿衣的时候想她今天穿的什么,那边的天气是热是冷,我吃饭的时候在想她现在吃饭了吗,还是说在忙着救治病人没来得及吃,那可不行,对身体不好,还有我入睡的时候,无比的希望她也能够梦到我,正如同每日都是如此的我。   我活在一个没有她的世界里,却处处都是她。   燕北的天越发寒冷,我只带了一件大衣在军营里穿,那是她临走之前做的,我蜷在里面,好像被她拥抱着。   燕洵   ――――――   燕洵:好想哭,不行我要笑,不行我笑不出来Q^Q   宇文玥:写个信还要虐狗,活该你失恋→_→    ☆、19      元淳看着面前身穿墨色大氅的男人,一时有些恍惚。   已有多久未见了?   他好像瘦了许多,大概不算件坏事,毕竟棱角也变得越发分明,好像比以前还要好看。   红色的彩布随风飘扬,四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声音,一个小婢女捧着一堆喜饼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着借过借过,元淳回过神来,在回廊上往旁边退,却没站稳,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一只手扶住她的腰,把她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元淳听着耳边熟悉的心跳声,蓦地觉得眼睛有点泛酸,心下发慌,赶忙挣开怀抱站起来,对着燕洵扯出一个笑。   “你……也来啦?”   燕洵不说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掉了。   元淳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难过,又有些松了口气,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去找阿昭。   阿昭在裕王府的门房那里跟几个下人吹着牛,大家支愣着头正听他说的起劲,就看见了一脸恍惚走过来的元淳。   几个下人把手里的花生米一扔,都站起来向她行礼喊她姑娘。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姑娘到底是谁,但是半个月前裕王突然就把她带了回来,严令府里所有的人都要对这位姑娘尊敬有礼,府里几个呆在裕王身边久的人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对这个姑娘的事闭口不提,却是像供祖宗一般供着。   一开始大家看着裕王对她早晚问好要啥给啥宠的无边无际的行为,都猜测这位姑娘怕是要成为这裕王府的女主人了,不少春心烂漫的小婢女还为蒙枫将军着急,骂这个姑娘是个狐狸精,一来就把裕王给勾走了。   可是没过多久,裕王突然宣布要迎娶蒙枫将军,这个姑娘不仅没闹别扭,还待在府里开始帮着四处打点事物,于是那帮小婢女又改了口,夸这个姑娘人美心善又很能干。   “我要是能有姑娘那么好看就好了。”   “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为什么?”   “那我就可以娶姑娘了。”   “切,人家姑娘能看上你?”   府里的男人听到这些类似的对话都觉得满脑子的问号,女人啊。   元淳看着几个下人恭恭敬敬的走远,坐到了还嗑着瓜子的阿昭身边,叹了口气,趴到了桌子上。   “怎么了?”阿昭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   元淳看了他一眼,坐起身来,伸手抓了把瓜子也开始一粒一粒的磕起来,对上阿昭询问的眼神,只是闷闷不乐的摇了摇头。   “别呀,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听听呀。”   “不说。”   “你看你这人,不厚道。我可是为了你冒着被抓的危险来这裕王府。等着你前脚走了,后脚他们就把我抓起来,咔嚓,秋后问斩。”   元淳看着阿昭夸张的动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老大,你这么怕死,干嘛还要干这行啊?”   阿昭嗑着瓜子笑嘻嘻,也不理元淳的揶揄,朝着她扔瓜子壳,元淳笑着躲开,瓜子壳啪的打在一件墨色大氅上。   元淳看着阿昭脸上有些僵的笑容,后知后觉的转头去看。   看到了铁青着脸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燕洵,还有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元淳的楚乔。   元淳有些懵,手里的瓜子掉了一地,不是,他不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燕洵看着一脸懵的元淳和一脸僵的阿昭,只觉得自己心头一股血气上涌,好呀你个元淳,我为了你夜不能寐饭不能食的,你就在这儿跟别人打情骂俏,之前你傻乎乎的时候跟着他跑也就算了,现在恢复了还是这么个德行,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的审美品味是怎么变得这么糟糕的?品味糟糕也就算了,你眼睛还不好使了,你看不出我瘦了吗?你看不出我憔悴了吗?你难道不应该心疼的跑过来拉着我的衣服喊我燕洵哥哥说你错了要跟着我回家吗?你现在在这儿跟别人乐乐呵呵的是干嘛呢?   燕洵越想越委屈,瞪了阿昭一眼,衣袖一甩,又转身走了。   楚乔看着燕洵离开,又开口想跟元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阿昭,还是没说出口,转身也走了。   元淳看着燕洵和楚乔离开,觉得心里更加沉甸甸的。   “哦,你刚刚遇见他了?”   阿昭又新拿了一把瓜子,还伸到元淳面前示意她吃,元淳看着那些瓜子,脾气一下子上来,推开阿昭的手,也气冲冲地起身走了。   “喂,”阿昭看着撒了满地的瓜子,有些心疼,冲着元淳喊,“我说你恢复以后,就这点不好,脾气那么大呢?”   “我本来脾气就大嘛!”   元淳憋着气的声音传过来,蹲在地上捡瓜子的阿昭摇了摇头,公主啊。   元嵩看着面前一身红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萧策,感觉有点懵。   “梁皇这是?”   “啊,听说你要大婚了,特地来恭喜你。”   “呃,多谢梁皇,但是我记得我好像没发请帖给――”   “诶呀!”萧策一巴掌打在元嵩身上,“咱俩这交情,还要什么请帖啊?”   说完萧策就大摇大摆的进了屋,留下元嵩一个人继续满脸懵,咱俩的交情?咱俩啥交情?我咋不记得我跟你有交情?   元嵩跟在萧策身后,一边走一边翻着白眼在心里吐槽,正好遇上了怒气冲冲的燕洵和一脸无奈的楚乔。   “乔乔!”   萧策的眼睛咻的发出了两道亮光,眼看着就要往楚乔身上扑。   燕洵看着面前这个打扮的一身红的男人,心下了然,秉着帮兄弟忙的的想法一伸手把他拦了下来。   “梁皇。”   萧策看着臭着一张脸的燕洵,思考了思考,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诶呀呀,这位就是传说中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燕北世子燕洵了吧?幸会幸会。”   燕洵一肚子的火没地发,现在就想找人打一架,根本没心思跟他在这儿假笑,板着一张脸拿出了审问犯人的态度:“梁皇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哈哈,当然是来观礼祝贺的。”萧策还是一脸笑嘻嘻,丝毫不在乎燕洵冷冰冰的样子,“不知道世子妃的身体怎么样了?说起来,我跟世子妃也算是熟人呢。”   萧策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从远处走来的元淳:“诶?那不是――”   元淳一路踢着小石子一路走过来,本来是想着出门买点点心吃,却没想到又遇到了燕洵,不过遇到燕洵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还遇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大红花……”   元淳看着一边朝她跑过来一边兴高采烈喊她小蠢鹅的萧策,简直要绝望。   萧策的速度太快,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被萧策抱了个满怀。   燕洵看着萧策抱住元淳,简直恨不得抽刀砍了他,当下就要冲过去打他一顿,楚乔比元嵩先反应过来,赶忙拉住燕洵。   “冷静!燕洵,冷静!”   燕洵根本冷静不下来,这个萧策摆明了是故意的,他今天不教训他一顿,他就不叫燕洵,一甩手想要甩开楚乔,却没想到一拳打在了楚乔的脸上。   “诶呀!”   楚乔捂着脸痛叫,萧策松开元淳,一脸惊愕,元淳赶忙跑了过来,扶起楚乔看她脸上的伤。   燕洵也没想到会这样,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元嵩则还是一脸懵的思考着事情的发展进程,而门口传来了宇文玥的怒吼声。   “燕洵!”    ☆、20      元嵩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的喝茶,抬头看了看四周的人,蓦地生出一种我是大佬的错觉。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揽着蒙枫的手看楚乔向宇文玥发脾气的时候,宇文玥从小就是一副天崩地裂也面不改色的死德行,显得他们这些一起长大的都显得格外的幼稚。那一次楚乔发完脾气,宇文玥期期艾艾的样子,让他的心里爽了好久。不过今天这个场面,估计能让他爽更久。   元嵩暗暗笑了一下,又抬头看瞪着燕洵的宇文玥,侧过了身子躲宇文玥视线自己又阴沉沉盯着萧策的燕洵,还有对着元淳发动星星眼攻势的萧策,再加上脸上缠了绷带正在努力适应的楚乔和一直盯着脚尖发呆的元淳。   果然我是最正常的吧?元嵩又扬起了嘴角,正准备说几句话主持大局的时候,燕洵开口了。   “梁皇来到大魏,理应先去拜访圣上。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来裕王府,于理不合,不怕招人话柄,损坏名声吗?哦,我忘了,梁皇本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言。”   燕洵的声音阴冷,听的周围的人都是一愣,宇文玥和楚乔对视一眼,颇有默契的抿住了嘴不吭声,元嵩端着茶杯僵住不知该作何反应,元淳更是懵懵的直接抬了头去看这个她自从重逢还没敢大大方方看上几眼的人。   只有萧策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脸笑容的转过了身对着燕洵说话。   “名声有什么打紧的,世子不也是吗?不然也不会四处传的沸沸扬扬的,”萧策倾了身子,眼神尽是挑衅,“燕北世子薄情寡义――”   元淳猛地站了起来,惊的众人都看了过来,萧策的话还没说完,对上元淳投来的视线却只是笑,元淳咬了咬唇,拉起萧策就往外走,萧策倒也不反抗,笑眯眯的跟着出去,后面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完。   楚乔看着萧策跟着元淳走了,担心的看向燕洵,却没想到正好对上宇文玥试探的眼神,楚乔疑惑了一下,宇文玥却低下了头,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   元嵩还是呆呆的端着茶杯感叹:“诶?淳儿什么时候跟萧策玩的这么好了?”   “元嵩,你忘了?”楚乔一边担忧的打量燕洵,一边伸了手去够茶杯,“我们驻守边疆的时候,萧策就来过大魏一次,当时是公主招待的他。”   “啊,对,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他说他和淳儿是旧相识。”元嵩笑呵呵的放下了茶杯,“不过也是,淳儿那么可爱,谁会不喜欢她啊。”   “咔嚓”元嵩的话音刚落,燕洵那边就传来了声音,几人看了过去,才发现燕洵的手握碎了茶杯,地上一滩发着热气的茶水和带血的碎片,燕洵的手被烫的一片通红,鲜红的血正顺着手往下流。   元嵩的笑僵在了脸上,楚乔收回拿茶杯的手,担忧的看向宇文玥,宇文玥叹了口气,抚慰燕洵。   “你慌什么,淳儿的心思咱们都明白,再怎么绕,也都离不了你。”   萧策被元淳拉着进了一个小亭子,笑眯眯的坐下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开口调侃:“你这眼光不行啊,那小子哪儿赶得上我。”   元淳在他对面坐下,皮笑肉不笑的恭维他:“那是,梁皇英俊潇洒风华绝代,普天之下都没有人比得上梁皇。”   “啧,你看你这人,不就是刺激了他一下,怎么说话还阴阳怪气的呢。一点都不可爱。”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可千万别觉得我可爱,会折寿的。”   萧策不怒反笑:“诶呀呀呀,这才是我的小蠢鹅嘛。”   “呸!谁是你的了?不要脸的大红花。”元淳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来干嘛的?”   “我真的是来观礼的。”萧策一脸无辜。   元淳斜着眼看萧策不说话,萧策眨了眨眼,又接着说了一句。   “顺便来把我的好姐姐接回去。”   “萧玉?!”   “嗯。”   “她来大魏了?”   “应该是的。”   “为什么?”   “谁知道呢,可能是觉得有亲切感吧。”   元淳沉思了一会儿,抬头问道:“哎,我问你一件事,萧玉之前潜伏在长安的时候,是不是以一个乐师的身份?”   “哎呦,”萧策一副赞赏的表情,“小蠢鹅变聪明了。是,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她是伪装成一个乐师待在宇文怀身边的,宇文怀死了以后,她就跑了,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抓到的。”   “然后没关个几年又让她给跑了,跑燕北捣完乱,又来长安捣乱,萧策,你真没用。”   “我可真冤枉了,我很认真的派人看着她了,是她太狡猾。再说了,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太子,终究不能对她做什么。”   “那你登基了以后呢?长安的谍者也没见你怎么拔。”   “你又冤枉我。虽然说那时候你帮我扳倒了萧玉,拿到了秘府掌权,但是萧玉终究还是有自己的人。大梁的那些,我能杀都杀了,长安和燕北,我也是需要时间的。那个宇文玥还有燕洵,还没有给我充足的时间就把事情解决了,怎么能说是我不作为呢。”   “合着你自己不爱动弹,还要怪别人太勤劳是吧?萧策,我告诉你,我七哥和我父皇可不一样,你还是老实点。”   “这话说的,我一向爱好和平,是好人。”   “好不好人我不知道,你要是再给我挑事,我就让你当不成人。”   萧策挑了挑眉,笑的暧昧:“挑事?小蠢鹅你指的是哪门子事啊?”   “大红花你少在这儿装不知道哦。”元淳也笑,语气却是恶狠狠的,“你再刺激他,我就不敢保证你会不会生什么病了,什么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谁知道呢。”   “哇,真狠啊。”萧策眯着眼摇了摇头,“世子妃对世子真是真心一片。”   元淳不再理他,提着裙摆出了亭子,正好遇见楚乔和宇文玥。   “阿楚,冰坨子,你们要回去了吗?”   “嗯。淳儿,燕洵受伤了。”   “什么?!”   燕洵阴沉个脸坐在房间里,风眠在旁边捧着药一脸的不知所措。   楚将军的话还回荡在耳边,给世子上药。他倒是想给世子上药,可是世子不愿意,他总不能绑了他来帮他上药吧。   诶,等一下,或许是可以的?风眠若有所思的开始打量周围有没有绳子一类的物件,然后就听到了敲门声。   风眠看了眼沉着脸不吭声的燕洵,悄咪咪的走过去开了门。   “世子妃?”   风眠下意识的叫了出来,燕洵的眼睛眨了眨,元淳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那个,冰坨子他们说,我想着,来看看――”   风眠心下了然,还没等元淳说完就谢天谢地的把药塞到了元淳的手里,冲着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和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元淳看着手里的药,做了做心理建设,鼓起勇气抬脚走了进去。   燕洵听着女子轻柔的脚步声,还是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直到身边有人坐下,伸了手去拿他那只伤了的手,他才来了点反应,僵着手不动。   那人使了劲却扳不动,把着燕洵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糯糯的开口。   “燕洵哥哥……”   只这一句话,燕洵疯了似的冲着元淳吻了上去,狠狠重重的亲。   元淳一开始被吓傻了,过了会儿反应过来就开始挣扎,可她越挣扎燕洵就抱的越紧亲的越狠,直到后面她感觉自己都呼吸不上来,燕洵才停了下来。   燕洵抵着元淳的额头,呼吸粗重,元淳则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整个人都是懵的。   燕洵闭上眼,嗅着元淳身上的清香,轻轻的开口。   “淳儿,我很想你。” ☆、21      彩灯高挂,人声鼎沸,元淳戴着面纱在人群之中看着元嵩和蒙枫行礼,阿昭不知何时挤了过来。   “我去,这也太挤了,你哥哥倒是没什么架子啊,还挺与民同乐的。”   “哥哥一向不在乎那些虚的,更何况,蒙枫身世艰苦,若是太庄重,怕是会让她有压力。”   “还蒙枫呢,该改口了吧,也不怕你哥哥揍你。”   “才不会,他可疼我了。”   “是吗?”   “是啊,”元淳踮起脚尖看元嵩和蒙枫在一片起哄声中被送入洞房,“小时候闯了祸,母妃生气,总是他挡在我身前帮我拦着的,往往到了最后,母妃就气的不管我然后去罚他了。”   “那他就没跟你生过气?”   “小打小闹,哥哥对我好像总是有无尽的包容,就是生气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气消了。”   好似想到了什么,元淳沉默下来,转身往外走,阿昭看着她走,问她干嘛,元淳只说出去走走。   “不去参加宴席吗?”   “不去了,我不饿。”   元淳一个人在繁华的朱雀街上走着,明明天色已经转黑,可街上的人还是那么多,还是那么热闹,每一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好像在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一切的悲苦都会随着这一天的结束而掩埋在时间的长流中。   但不是这样的。   元淳停了下来,看着一个小姑娘在糖葫芦摊前扯着自己娘亲的袖子闹着要吃糖葫芦,小姑娘又撒娇又撒泼,那女子最后一脸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转过身去轻声询问糖葫芦的价钱,小姑娘乐滋滋的倚在她的身上,浑身都洋溢着快活的感觉。   痛苦不会消失的,它怎么会消失呢。   元淳捏紧了手,指甲陷进手心,很疼,但她活该。   她想起小的时候偷偷跟着燕洵出宫,她为了一支糖葫芦跟人吵起来,燕洵为了护她跟人打架,结果受了伤,要卧床休息好几天。消息传到宫里,父皇很生气,母妃也很生气,母妃气的拿了竹藤打她,打的很重,重的她一直在哭,元嵩也哭,采薇也哭,一宫的人都在哭,母妃也在哭。   母妃一边打一边哭。   母妃骂她任性,骂她不懂事,让她不准再跟着燕北世子,让她听话。   她心里委屈,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可母妃哭的声音更大,也不停手,直到她违心的说了淳儿知错了。   那天晚上她疼得睡不着,却没法翻身,就趴在床上胡思乱想,然后她听到宫门被推开的声音,还有轻柔的脚步声。   她赶忙闭上眼睛,身上的杯子被轻轻的掀开,一双柔软的手蘸着冰凉的药膏抚上来,帮她擦拭着那些红肿的伤口。   元淳闻到淡淡的脂粉香味,然后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睡不着的时候就总是跑到母妃的宫里,缩在有着这样脂粉香味的怀抱里,听着这样声音的歌谣入睡。   母妃的声音又柔又轻,带着责备带着心疼,她说。   “你这个笨丫头。”   元淳看着小姑娘跟那个女子牵着手走远,回过神来,伸手擦了擦满是泪的脸,继续往前走。   走到一处人比较少的地方,元淳本想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却是有一只飞镖携着风袭来,多亏了跟阿昭混迹的那几年江湖,元淳有些狼狈的闪身躲过,却跌倒在地上。   元淳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又有几只飞镖袭过来,元淳一愣,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感受到疼痛。   元淳睁开眼,看到挡在身前的熟悉的身影。   燕洵是在元淳从裕王府里出来的时候就跟着她的,自从那天她去帮他包扎以后,她就一直躲着他,那个阿昭更是一直阴魂不散,随时通风报信,害的他都没有机会去拦她。   他今天看着元淳终于落了单,于是就悄悄的跟在了她身后,想着一定要跟她说上话。可走了这一路,他看着元淳一身的萧索,心里知晓她心中难过,便知趣的没有上前,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直到他看到那几只带了杀意的飞镖。   燕洵转身拉起还是懵着的元淳,骑上路边一匹马本想往裕王府走,却被一排飞镖拦住了路,燕洵一咬牙,调转马头朝着城外奔去。   那里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刺客应该不会比他们熟悉,事到如今,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燕洵怀着这样的想法骑到了郊外的树林,意料之中的看到了埋伏好的人。   “真该死。”燕洵骂道,一边躲着箭一边驾着马去了林中深处。   眼看着要到一处山坡,燕洵俯身贴到元淳身上,手上使了劲抱住元淳:“淳儿,抓紧我。”   元淳知道燕洵要干嘛,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抱住了燕洵的胳膊。   到了山坡前面,燕洵抽了刀砍低矮的树,树枝树叶掉落,挡了身后刺客的视线。再往前,有一棵半倒的大树还有几棵密密挤着的大树,马是过不去的。   燕洵抱住元淳,从马上跳了下去,两个人在山坡上往下滚着,好不容易滚到平地上,听到坡上的重击声,知道刺客中了套,便赶忙站起来走隐蔽的小路。   两个人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个山洞,燕洵走进去坐在一块大石上,元淳则是忙着搬了树叶树枝来挡洞口,等都忙完了,她才转身去看安静的燕洵。   燕洵坐在大石上,右手捂着左胳膊,鲜红的血正从指缝里往外冒。   元淳一下子慌了神,冲过去看他的伤口,又撕了衣服替他包扎,一边包扎一边责备他不小心。   燕洵却是一直安静着,等着元淳包扎完了,才一低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别担心,淳儿,宇文玥他们会发现的,他们肯定知道来这里找我们。”   燕洵的鼻息拂在元淳的颈窝上,元淳有些僵硬,勉强的笑了说自己不担心。   “淳儿,你干嘛躲我……”   燕洵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元淳的笑僵住,没有说话。   “淳儿,你为什么要走?你不知道,没有你,我就很难过……”   元淳听着燕洵碎碎念,脸上的笑一点点褪去,莫名地生了想告诉他一切的想法。   想要告诉他一切,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还活在梦里呢,这可不行。她的梦已经破碎了,凭什么他还以为自己可以被拉回到他的梦里去?   “燕洵哥哥,你知道吗?宇文怀喜欢淳儿,你在燕北的时候,他曾求娶过淳儿。”   元淳轻轻缓缓地吐出话来,满意地听到燕洵戛然而止的声音,元淳勾起笑,继续慢慢的说。   “可是淳儿不喜欢他,还很讨厌他。因为他向父皇献了兰贵人,父皇太喜欢那个女人了,喜欢到都不在乎我母妃了。”   “淳儿真的很生气。好在有萧策,萧策请宇文怀来宫里喝酒,也是宇文怀喝太多了,竟然醉到跑去兰贵人的宫里。”   “父皇可生气了,当时就派人打死了他们,真的是一下一下打死的。听说兰贵人的血流的格外多,当然啦,那里面还有她孩子的血呢,她的还未成型的孩子。”   “不过我父皇当然是不知道的,所以他死前,我告诉了他。你不知道,他当时的表情有多可笑。”   “啊,还有赵婕妤,她以前就老是跟母妃作对,母妃走了以后她还老是胡说八道,真是气死人了……”   元淳看着洞口慢慢的说着,燕洵直起身来,看着元淳一边说一边流泪,心里好似刀割一般。   他伸出手去帮元淳擦眼泪,却被元淳狠狠地打开。   元淳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跟他保持了距离又恶狠狠的盯着他,开口说话,声音冰冷。   “你做什么?”   “淳儿……”   “别叫我淳儿!淳儿已经死了!”   元淳激动起来,眼泪流的更加汹涌。   “燕洵,你的淳儿妹妹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在她害死她的母妃的时候就死了!此后这七年里活着的不是淳儿,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双手满是鲜血的恶鬼!”   “燕洵,你在舍不得什么?淳儿?还是阿宁?可是淳儿早已不再,阿宁更不过只是一个幻象,从未真实的存活于这世上。”   “淳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淳儿,这无人能够改变。阿宁对我而言便是幼时的你,这些年里,我看着阿宁,就好像在看着儿童时的我们,我时时――”   “你怎么还不明白?燕洵,我害死了我母妃!我杀死了我父皇!我做了很多很多很坏的事情,我早就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淳儿了。你为什么要逼我把一切都说出来?我本来不想说的,我本来真的真的不想说的……”   元淳痛哭着蹲下身去,环起双臂抱住自己,她很想回到过去,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她一直在做错误的选择,她的人生就是在一条岔路上越行越远。   燕洵沉默的走过去揽住淳儿,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她。   过了许久,元淳的情绪才平复下去,她不抬头不起身,只缩在那里,声音空洞:“我很后悔。”   燕洵的手停住了,很后悔?后悔什么呢?后悔告诉他?后悔嫁给他?后悔救了他?还是,后悔喜欢他?   没有给燕洵太多反应的时间,洞口的枝叶被人一脚踢开,燕洵挡在元淳身前挥刀挡开树枝,几个刺客冲了进来和燕洵打斗。   燕洵本就受了伤,又要护着元淳,渐渐落于下风,好在这时远处传来宇文玥和楚乔的声音。   燕洵松了口气,那几名刺客却是慌了神,互相对视一眼,都拼了命似的下死手。   燕洵终是难敌几人带了凌厉杀意的围攻,露出一个破绽,一个刺客猛地刺了过去,燕洵听到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却没有感受到疼痛。   援兵冲过来,压制住了那几个刺客,燕洵听到楚乔的惊呼,缓缓地转头,看到元淳挡在那里,腹部是大片大片的红色,开出了极可怖的花。   燕洵睁大了眼睛,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一把抱起元淳骑上一匹马往回奔。   元淳坐在颠簸的马上,半倚在燕洵怀里,她半睁着眼去看燕洵,只能看到他形状好看的下巴,她费力的眨了眨眼,突然想起那时,在她还是阿宁的时候,燕洵在晚上揽着她讲故事,她总会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最后一眼,总是燕洵的下巴,冒着淡淡青色的胡茬,她迷迷糊糊的想,燕洵以后会有白胡子的吧,到那个时候,她一定要拽一拽。   真是的,她作为元淳的日子在阿宁的梦里一遍一遍的上演,可如今看来,那些作为阿宁活着的日子才更像是一场梦,又美好又易碎,她都不敢碰,生怕一碰就没了。   元淳慢慢的闭上眼睛,心里觉得很可惜,她恐怕是拽不到燕洵的白胡子了。   母妃,淳儿真的是个笨丫头。   ――――――   元淳:自抱自泣 ∏_∏   燕洵:淳儿,来抱我吧抱我吧 ⊙▽⊙    ☆、22      我总是很遗憾,在你我都还那样年轻的时候没有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把这世上所有美好的珍贵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去,连同我的心,正如同你一直做的那样。   如果我早一些那样做,或许你就不用一个人在那里苦苦挣扎,或许你的梦还在,闪着金色的泡泡,在阳光下飘浮着,你还是可以在偌大的长安里奔跑,而我会在你的身后,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我。   你一人流浪的这一年,我虽然许诺了不去寻你,却还是违背了一次诺言,我悄悄的派了人跟着你。   我想着要保护你,虽然你不要我陪在你身边,但我还是想保护你,如果你需要我,我可以第一时间知道,然后赶到你身边,为你厮杀拥你入怀,不管你还想不想要。   你知道我还在长安的时候总是想念燕北,我跟你说过很多次燕北的好。但其实我那样小的时候就来到长安,很多燕北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燕北的草原,天空,骏马都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勾着我的心摇摇晃晃,连带着长安都不讨人喜欢起来。   其实回到燕北以后,我没有多少时间出去游玩,算起来,还不如和你一起在燕北闲逛的时间多。我都快把自己梦里的燕北给忘光啦,不过多亏了你,看着你蹦蹦跳跳的那么开心,我就也很开心,梦里的燕北就好像慢慢的浮现出来,那样清晰,那样美好,带着你身上香香甜甜的味道,萦绕了我的一整颗心。   可是你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在燕北忙着军务,就很无聊,无聊到饭也不好吃,天也不好看,只有看到暗卫发回来的信件,上面说你今天去了哪里,吃了什么,诊治了什么人,他们是如何的感激你,我才觉得很开心还很骄傲,我的淳儿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子,她被人们那样尊敬真是再应该不过了。   可是说来也奇怪,我的梦里开始出现长安,很清晰的,柔软华贵的,小亭子,池塘,宫殿,猎场,还有你,一遍一遍的出现在我的梦里,那么真实那么虚幻,搞得我记忆都混乱,你说过的话,露出的笑,和我许下的约定,拉住我衣袖的手,那都是真是假?我每次睡醒,都要这样想好久。   你一个人留在长安的时候,也会这样梦到我吗?你会不会在天气好的时候站在高墙上看着燕北的方向,猜测我在做什么?你会不会在月圆的时候去看月亮,在心里和我说话?你很想我吧,淳儿,就像我这样想你。   你受伤昏迷了三天,我在你旁边守了你三天,他们让我去休息,可是我不敢,我怕等我休息完了,你就不见了。我们总是在相遇又分离,我真的怕了。   你以前总喜欢问我你美不美,换了新的衣服美不美,戴了新的珠钗美不美。我总是说美,可你老是不开心,说我太敷衍。其实我挺无奈的,我是真的觉得你美,所以除了美、好看、漂亮,我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可你看你,撅着嘴耍脾气,那我就只能送你东西哄你开心,然后你又问我美不美……这一整个恶性循环坑了我多少银子,我简直怀疑你是故意的。   不过你坑我银子我也没什么意见,你是我媳妇嘛,赚钱给媳妇花,天经地义。淳儿,你可以把我的银子全都花光去买水粉买珠宝,你也可以对我发脾气我会乖乖的哄你,但是你不要难过,也不要哭,更是再也不要像那天那样崩溃。你是我心里最好的女子,你不是恶鬼,不是坏人,你是淳儿,那个总是傻乎乎乐呵呵娇滴滴的淳儿,我真的宁愿你每天想着怎么把自己打扮的更好看,也不想你每天都活在自我厌弃里。   只要你开心就好,我只想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如果你不想要我,那也可以。   我看着那个那样深的伤口,知道那一刀是带了多么凌厉的杀意。你苍白的脸,皱起的眉头,仿佛身处苦痛之海。我握着你的手,突然意识到,我对你而言,这整个长安对你而言,都是一把锋利的刀,每一下都让你鲜血淋漓。   我想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应该放手让你走。   元淳的徒弟一个叫北儿的小姑娘,性子很活波,每天都叽叽喳喳的。元淳很喜欢她,每次看着她都有一种慈母般的欣慰感。但是当元淳读信的时候,她就要拜托阿昭把北儿带出去,免得她在旁边说个不停,搞得元淳都不记得自己读了些什么。   元淳经常收到信,元嵩的,楚乔的,采薇的,甚至偶尔还有萧策的。萧策老是攒动她去大梁玩,说要给她办一个三天三夜的迎接会,元淳写了回信吐槽他可不要纵欲过度,到时候她可不去救他。   除了萧策邀她去大梁,还有元嵩和楚乔邀她回长安,各种事情多的很,蒙枫生孩子了,蒙枫又生了一个孩子,宇文玥和楚乔要成亲了,楚乔也要生孩子了……元淳看着这些消息,认认真真的写回信,找了各种理由推掉了,只是答应他们有时间一定回去。   其实元淳并不抗拒回去,但是她又莫名的不想回去,她心底里某一处觉得,她不应该一个人回去。   北儿总是缠着阿昭讲故事,说要听听江湖儿女的爱恨情仇,阿昭一个头有两个大,他这么糊弄北儿:“你自己就是江湖儿女,还用得着听别人的?”   北儿撇撇嘴就来找元淳,元淳不知道讲什么,就给她讲自己小时候天天跟在别人后面惹是生非的事情,比如爬树上掏鸟窝啦,在花园里捉迷藏啦,把父皇新宠的妃子推到水里啦……元淳总是说着说着就很难过,她一难过就想吃东西。阿昭有一天说元淳要是再吃下去就要变成大胖子了,于是禁止北儿再去缠着元淳讲故事。但是元淳还是总是难过,经常忙着忙着就开始发呆,看看天,看看地,心里好像少了什么,空落落的。   直到那天,她出完外诊往回走,在暂住的小院子门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紫袍,长身玉立,整个人沐在光里。   元淳愣住了,北儿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师傅,那人长的好好看。   元淳抬起脚一步一步轻轻的走了过去,终于走到那人跟前,元淳抬头看着他笑,没有说话。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元淳笑,眉眼间都是温柔,然后伸手,把元淳揽入怀中。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